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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被这个场景刺痛了。他把视线从窗前移开,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旧式的怀表。
打开了的怀表内盖里是一张少女的照片,十八九岁的女孩手捧着一束紫色的绣球花,笑得无忧无虑。
“我的宝贝……”男人的眉毛微微地蹙起了,脸上哀痛的神情一闪而过。
——在贝诺阿报名去角斗的时候,他对于这个青年几近癫狂的作为嗤之以鼻。他向来不喜欢这个空有力气的年轻人,偏偏他的小公主艾莉爱上了他。他几乎是捏着鼻子一般地准许了两个人的婚事,身为准新娘的艾莉却在婚礼前因为急病飞快地凋零了。
贝诺阿像个疯子一般地在角斗的报名表上写上了复活艾莉的愿望。他冷眼看着他,希望贝诺阿能就此死了。他不想有这么一个人无时无刻地提醒他失去了什么,直到一封来自于联盟的官方回信送到了贝诺阿的手上。
联盟批准了这个愿望。
也就是说,对于联盟来说,这是个可实现的愿望。
男人很难形容他看到那封回信时的感受——起死回生根本不是现有科技能达到的水平,遑论艾莉已经是一具深埋在土里的尸体。一股冷意顺着他的背脊爬了上来,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但是他依旧想试一试。
在角斗赛前死亡的选手,会被视作为自动退赛。他和他的这双手早已夺走了太多的性命,他并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为贝诺阿铺路。
“回来吧……我的宝贝……”
男人喃喃着,将怀表再次阖上,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
尤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个傍晚。他的周身发着热,四肢沉得厉害,后脑更是钻心的疼。他在一片混沌中动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左侧腹那个可怕的贯穿伤。结果就是他直接咬紧了牙,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最难受的时候,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帮他拭去了额上的汗。
尤金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往侧旁看看,肖坐在他的床边,正回看着他。
“什么时间了?”尤金试着开口说话,嗓子却哑得厉害,像被火燎过。
“晚上六点。现在是16号。”肖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上的手帕收了回去。上一场角斗在14号,尤金昏睡了两天。
倒也不是太晚,他还有时间。尤金这么想着,在肖诧异的眼神中慢慢地坐了起来,把双手来回地捏紧又松开了。
“医生不允许你活动。”肖伸手制止他,动作却很轻柔。他看得见尤金下颌侧面突出的那条直线,知道尤金现在一定在忍着痛。
尤金只是在试图理解自己这副身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试着动作之后算是大失所望。在伤口的巨大痛楚之外,他发现自己在发着低烧,整个人的力气耗竭到了几乎见底的程度。
肖看着尤金眉头紧蹙的样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口。他设想过很多次尤金醒来的场景,对自己发誓说要在仅剩的时间里尽最大的可能来照顾这个人。他还没有见过尤金脆弱时的样子,但在尤金觉得难受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握着尤金的手,小心地将这个人安抚下来。
然而他忘了尤金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喊疼。
肖不知道别人在重伤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但肯定不会像尤金这样,在清醒之后快速地思考起其他的事情。
“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尤金的脑袋向后靠着,闭了闭眼睛,之前的动作已经让他出了一头冷汗。
“最起码十二天。”
尤金似乎是想笑一笑,然而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疼得弓起了背。他控制了呼吸,在缓过劲之后看向了肖:“十二天?下一场比赛就在四天后。”
肖看着尤金捂在腹部微微发抖的手,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心脏。
他无声地深呼吸了一次,对尤金说:
“医生说你上场比赛的时候伤到了腹主动脉,如果不是急救班第一时间把它强行堵上了,你现在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尤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跟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肖抿了抿嘴唇,然后道:“已经够了,尤金。”
尤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不用再为我战斗下去了。”肖笑了笑,“还有四天,然后就让我被销毁了吧。”
尤金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肖点了点头。
“过去的三个多月,我真的很开心。”他试图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声音听上去也很平静,灰蓝色的眼睛甚至有近似于真诚的笑意。“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能够遇到你,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像上一场的那种结果,我没法再眼睁睁地看着它再次发生。”
“你还有朋友和家人,我不能让他们失去你。”
“真的已经够了,尤金。”
——这番话并不是他的一时兴起。早在尤金受伤后不久,他就做好了让对方放弃的打算。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因为他根本无法面对失去尤金的可能。
他看着病床上的尤金,看着对方终于睁开了的,明亮的金色眼睛。他曾经担心过尤金会这么一直昏睡过去,错过和自己道别。但是现在看来上天的确待他不薄,他还有整整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