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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德苍白的面容,一看就是大病未愈,他笑着问康熙:“皇上可还记得,当初太皇太后请臣教导您时说的话?”
康熙怔了怔,点头:“朕记得。”
她让朕好好听,好好看着,莫要急于一时,跟着太傅好好学习。
要保重自己身体,若再像之前学习到呕血,她舍不得惩罚孙儿,却要惩罚太傅,责怪太傅不劝说皇上劳逸结合。没了健康的身体,何谈执掌朝政,何谈那位雄心壮志的未来?
她说哪一天鳌拜除去,那些不安稳的藩王被削,平了台湾,我才叫有脸去见先帝,去见太宗了。
她说……
“太皇太后说,要等到大清盛世来临,世道安定,想看看像杜立德这样的肱股之臣布满朝堂的光景,”杜立德流泪不止:“子子孙孙都好好的,臣都记得,后面的,臣也记得。”
任何痛苦,都不能阻止我们玄烨向前走,你要坚强,更坚强一些,做皇帝可不能软弱,更别像小女儿一般哭哭啼啼,那样玛嬷见了可不会安慰你,只会骂你、嫌弃你。
康熙给他说得,眼眶通红,过了许久,可终于平静下来。
再望一眼灵柩,似乎已经明了太皇太后临去前做了些什么。
身后是逐渐成长的儿子们,前来哭灵的,是朝廷的肱骨重臣,他们有的为礼而来,有的真心实意想起太皇太后的好,悲色难掩。
太子眼眶红彤彤的,扶着杜老太师,正以担忧的目光在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唯恐他们两哭出个好歹来。
康熙轻叹一声:“朕,知道太师想要说什么了。”
这位老太师啊,是皇玛嬷留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呢!
要让他瞅见自己放纵情绪,疏忽身为帝王本该有的理智,将消息送到地下,那皇玛嬷岂不真的要骂他、嫌弃他了?
从家乡一路颠簸着赶路至今,杜立德体力到极限了,哭灵伤神伤身,大病未愈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靠着胤礽,身上已经微微颤抖。
胤礽急得用胳膊肘去扶他,他瘦巴巴的身形裹在冬衣之下,空荡荡的,哪儿还有前些年时的富态?
杜太师回家乡颐养天年,一晃眼竟已苍老至此。
帝王面露不忍,对身边人嘱咐下去:“杜太师大病未愈,身体受不住,快扶他去歇息。”
“令太医给太师诊治。”
哭灵日是他最后放纵自己情绪的一天,葬礼在帝王主持下顺利进行,次日醒来,帝王已经恢复了平静。
回忆前几天的乱局,太子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就显得尤其贴心,康熙问他:“是皇玛嬷要你将杜立德唤来的?”
胤礽点了点头,解释道:“承三(杜恭俊)说,听闻京城传来消息,太师傅仍会动身前来,却不能赶到见乌库妈妈最后一面,他会遗憾终生。乌库妈妈说,只有太师傅能劝得动您。”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岁月,太皇太后走了,杜立德半只脚已踏入棺材,而康熙,正当壮年,灼灼烈阳。
康熙念及皇玛嬷的遗言,低叹一声:“这些天,辛苦你了。”
“您能重新打起精神来就好了,皇玛嬷的后世还等着您操持。”
既然不必运送回盛京与皇祖合葬,康熙想了想,下令拆下东王殿,又重建了一个称其为“暂安奉殿”,待孝陵修缮好,再移居到先帝那儿,与先帝母子二人一起住。
缟素百日,素服三年,帝王命以国丧三年。
朝臣苦心劝说,奏折堆满了康熙的御案,以求帝王按照传统,“以日易月”,康熙不允,非得传素服服孝三年。
朝臣们无法,遂纷纷将压力施展到了胤礽这儿,来求胤礽劝说帝王的,还请胤礽想办法的,从部院朝臣到内阁学士,再到太傅。
御史们商议下来,齐刷刷对胤礽道:您若是能劝住皇上,微臣忍一年不弹劾您。
胤礽:???
陈廷敬来见胤礽,对他道:您若是能让皇上改变心意,穿回龙袍,微臣就帮您完成户部转型的计划。
张英、汤斌等太傅也来找他,边叹息边道:我们知道殿下为难,可事到如今,只有您能劝住皇上了。
杜太师在家养病,他也不会劝说皇上不服丧。
还有大哥,他才刚刚新婚就要服丧三年。
胤礽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孝道,一边是帝王体面,亲情与国政哪个更重要,理智上知道该劝一劝,心里却知道,若是劝了,汗阿玛得多伤心,服丧是在祭奠亲人,连这都要劝回来,那是硬逼着死去至亲之人的人放弃祭奠,那才叫痛苦。
胤礽想了想,委婉的劝谏不如实际行动的纪念更有意义。
康熙瞧他来,不愿提及服丧之事,淡淡道:“朕知道近日有不少朝臣给你压力,你莫将他们当回事,朕的心意已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胤礽开门见山道:“汗阿玛,本朝至今礼典之中后宫还未规定过丧仪,丧仪如何,皆无从考据,全出自您之口,皇玛嬷是最尊贵的太皇太后,理应有最高丧仪,按照前明的丧仪来照搬,恐怕是不够的。”
康熙怔了怔: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事。
“您能为乌库妈妈规定丧仪,写入典籍,让子孙后代有制可循吗?”
康熙若有所思,果真有些意动。
他将礼部分化后事务清闲许多的沙澄叫到御前,又叫上了身边重臣数人,嘱咐他们:朕欲为后人规定后宫丧仪,你们弄个章程出来,沙爱卿礼典懂得甚多,此事就由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