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页
也没等邵栖回答,她径自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却被他一手挥开,杯子没掉,水却洒了一地。
邵栖喘着气道:“你换护士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那好吧,我去叫护士。”荣雪默默看了会儿他,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邵栖听着屋内变得安静,慢慢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赶她走的,但还是有点失落。
其实他担心什么呢,她那种淡漠的性格,自己真得离开,大概也就是伤心那么一会儿,很快就会振作起来。
他并非她生命的不可或缺。
他早就有这个认知,但觉得太伤人,所以总是用各种方法在她跟前找存在感,确定自己的重要性。
现在却觉得幸好自己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应该没那么重要吧?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她说过,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谁都逃不过,所以如果彼此发生意外,也不要太难过,要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能自己真得快要死了!才会变得这么宽容。
这世上让他牵挂的不多,除了她也就是他老爸了。
他爸去年交个女朋友,好久才告诉他,被他嘲笑黄昏恋,估计是怕他不舒服,一直没和人家结婚。那女的说起来比他爸小了二十来岁,但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标准大龄女青年。但愿他死了,他爸赶紧把人娶回家。他爸身体状况一向不错,虽然工作很忙碌,但也没荒废锻炼养生,估计生一两个孩子没问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经济状况过得去就行。现在男人五十多岁生孩子也不是稀奇事。
说来说去也就这两个人是他牵挂的,但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了他,他们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他在人世上走一遭,活了二十五岁,过了很多年后,也许有几个人还会记得他,在同学会上带着遗憾的语气说起来他,但终究也就那样而已。他傲慢任性二十五载,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做过什么大事,不过是死于一场瘟疫,就像当年那些在非典中失去生命的医护人员一样,过了几年,大家也就都遗忘了。
他也不想让人记得他。记得他短暂到来不及展开的人生。
回到值班室,荣雪叫了护士去看邵栖,自己白着脸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屏幕里的监控。
她知道邵栖刚刚说那些话的意思,他不想让她为他太难过。
她刚刚一直反应平淡,因为不想刺激他,但这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不知何时湿漉漉一片。
她没有想过邵栖要是真得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因为不敢想。
这个晚上她没再去病房,都是查房的护士去看情况。她只是订了闹钟,隔二十分钟看一下监控里的情况。
一直到早上六点多,她又才去病房。
邵栖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拧着,似乎在梦中也很痛苦。不过短短两三天,整个人已经脱相,眼眶深深陷着。
不知是不是听到动静,还是压根就没睡着,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冷不丁问:“最近有没有看到唐昊?”
荣雪怔了下,点头。
邵栖道:“唐连长这个人真挺好的,反正比我好多了,他明年就回去了吧!那次在海边玩儿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回去可能会选择转业,他是工程兵,估计会进军建筑行业,他们家好像就是做那一行的,以后挺有前途啊!”
荣雪淡淡嗯了一声。
他忽然变得这么大度为自己拉郎配,她有点想笑,可更大的悲痛袭来,让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才说这些话,才变得这么大方。
荣雪目光落在他垂在病床边上的手,伸手轻轻拿起准备放回去,却忽然看到他的手臂上,起了很多皮疹,皮肤的颜色也开始变红。
之前接触的病患都是黑人,皮肤状况的变化看不清楚,但邵栖的皮肤变化再明显不过,病毒已经进入了中期,如果再控制不住,就会转化为热出血,免疫系统会受到严重损坏,微小血管破裂,五官开始向外渗血,最后器官衰竭出血不止而死亡。
这个过程最多也就两个星期。
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在这之前眼睁睁看着自己病变出血,承受可怕的痛苦,一点一点朝死亡迈进。这就是为何埃博拉患者会精神崩溃的缘故。
荣雪的心如擂鼓,她不敢想象接下来邵栖要经历这些。
她看着他已经不太英俊的脸,深呼吸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回到办公室,她脸色苍白地如同白纸一般,坐下来时,已经完全脱了力。看到张明生进来,她抖着声音道:“邵栖昨晚已经有腹痛呕吐的症状,刚刚看到他的手臂起了皮疹,皮肤也在变色。这两天用得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张明生面色大变,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是啊!其实只要撑过一个星期,就说明有救了。明明一开始输血效果还算不错,可这才第三天,就开始出现这些症状,显然他身体里的病毒没有被抑制住。
张明生深呼吸了两口气:“我去看看他。”
荣雪点头,没有陪他一起。
不过半个多小时,张明生就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