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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少年丹的往事让她凭空多存了些心事。
杜木兹没说话,而是从怀里取了一枚骨笛凑到嘴边,然后高高低低地吹奏起来。吹的刚好就是伊南教给丹的那首曲子。
杜木兹吹奏的技巧要比丹好上太多了,骨笛的音色比起树叶,也更加清澈响亮。但不知为何,伊南还是觉得听出了当初丹吹奏时的感觉,似乎这枚骨笛,与当初那小小的一片树叶相比,赋予的情感是一样的。
她望着明净的星空,犹豫了良久,才下了决心,开口问牧羊青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乌鲁克?”
杜木兹口中的骨笛登时僵在那里,曲声戛然而止。只不过混在嘈杂的人声里也无人留意。
伊南却迟迟没等来回应。
忽然身边一阵衣袍窸窸窣窣,杜木兹竟然翻身而起,直接跑了,连个答复都没给她。
伊南:……啥情况?
她可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牧羊人,在听到伊南的邀约之后,直接跑到了借来的羊圈里,把他那些硕果仅存的羊,数了一遍又一遍,左数三十七只,右数还是三十七只,数了很多遍以后结果都一样,年轻人才抬起头,用力地吸一口气:
他终于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
第二天,伊南正面面对报名参加她“乌鲁克旅行团”的少男少女们。
当然那天那个雄壮威武的龅牙少年不在其中,其他人来自谁家几乎一望而知:这个是哈姆提家的少爷,那个是阿克家的小哥……就算没法儿一一认出,他们的亚麻袍子的肩头,大多用染色的羊毛线绣了一个标记——有点儿像后世各家族的徽记。
伊南看了默然:这些还是记号,与文字无关。
她有点郁闷:明明已经离文字那么近了,怎么好像就是还有一道坎儿迈不过去?
但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完全越俎代庖,只能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妥善地启发——否则,那已经渐渐“退化”为装饰品的回旋镖,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我今天主要是见一见大家,认识一下各位。毕竟还要在村子里多留几天才出发的。”伊南很客气地介绍自己。
“这几天大家可以留意一下,该做什么准备。对此行有什么问题的,可以来问我。”
“那感情好,”哈姆提家的胖小子心直口快地说,“既然我们也还有机会去乌鲁克,而且是自己去,就让我们借这几天的工夫,再多练两天背重物,走远路吧!”
“头一回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们可不能教乌鲁克那里的人瞧扁了。”阿克家的青年年纪较长,瘦瘦高高的,他看起来更加需要练习负重。
“背重物?”伊南觉得自己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背重物为什么要练习?”
“我家老爸说的,背重物背多了,肩膀和背上磨出茧子,到时再磨就不疼了。我爸让我给大家多背一点,毕竟我吃的也多……”胖胖的少年说来有些不好意思。
伊南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说,出门前往乌鲁克,你们随身带的物品,全部要靠自己背?”
少男少女们相互看看,一起点头,冲伊南大声说:“那不然呢?”
连女孩子都这么说,伊南对此确认无疑。但是她立即有了新的问题:“你们出门,难道没有牲口驼行李,也没有车吗?”
“车?”年轻的人们相互看看,都表示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词。
伊南伸手一拍头:“谁能给我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出远门的?”
谁知她问错人了,这些年轻人还真就都没出过远门,从一个村子跑到另一个村子,已经算是长途旅行了。
伊南只得由他们带着,再去请教村里年长的人,终于弄清了村里人的交通方式——人的两条腿 牲畜的四条腿。
这些苏美尔村庄里饲养的牲口主要是产肉的山羊、产毛的绵羊,和一部分用于运输和务农的黄牛。
黄牛十分宝贵,农忙时它们都是老把式们的亲儿子,恨不得都捧着。只有在农闲时有村民要出远门,东西太多背不动,这才会借一头牛,把货物高高地堆在牛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牵着牛前往别处。
即便如此,每个出门的人,都需要背很沉重的行李,毕竟他们出门要带很多东西:自己的口粮、取水的用具、燧石、衣物、用来与他人交换的货品……
这也难怪没吃过这种苦头的年轻人们,信誓旦旦地要好好“锻炼”一回,免得背不动行李出门丢人现眼。
至于伊南口中那种叫做“车”的东西,他们是真的没听过。
于是伊南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盘腿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皱眉思考。
她觉得哪里不对——
在抵达这座小村落之前,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文明是已经发明了“车”的。
可是作为一个历史学生,同时又执行这样复杂的远古观察人物,伊南早先接受过专门培训,力争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
但她依旧认为苏美尔人已经有了车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少男少女们见到伊南这样,也都赶紧学着伊南的模样坐下来,一起皱紧眉头,托着下巴。
伊南若是有心能留意到他们,肯定会觉得既可爱又好笑。但是现在她顾不上这些,她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一个文明没有发明车子,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没有发明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