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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他都懂,他方才出来也是打算这般安慰学生的。可现在,那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甚至还感觉到羞愧。
丁宝林闭了闭眼睛,回顾乔明渊的一生,忽觉热血涌上了上来。
乔明渊,出身微寒,不过农家子弟;家贫如洗,空有绝好资质而不得成学;天启四年入他明阳学馆,天启五年拜师于他,二月学完丙班读书认字,乙班求学四个月,一举考入甲班,天启五年,县试入场,如一飞冲天,斩得案首;后过五关斩六将,连得府试、院试第一名;
天启六年,洛平府乡试,凭文夺解元,名扬岳西省;
恰逢祖父祖母过世,居家守孝一年,天启七年,建族学、修名方、立功名旗、书家训,凭一己之力,成就乔姓一族;
天启八年赴京参加喜宴,陛下得嫡子开恩科,留京待考,苦心修学;
天启九年,程文一举名扬天下,那冠名之人却不是他;
顶了他的名,盗了他的文,偷了他的功,还想要他和妻儿老父的命……
丁宝林泪眼婆娑。
…………
乔明渊敲得累了,慢慢放下鼓槌,此时,他大脑经过最初的混乱,变得格外清醒。望着空荡荡的手心,他涩然一笑。
他没回头看身后的人群,料想此刻必定已人山人海。
或许绾绾会跟来,或许林则惜会跟来,然而他没办法不走这条路,哪怕所有人都劝阻他,他都不能停下来。
因为他想让绾绾活下来,想让福宝活着,想让他的父母妻儿皆不惊不惧,想让这世界上他看到的黑暗都变为光明。
他想到一句话——
虽千万人,独我往矣!
小时候他想读书,求而不得,他爹曾经摸着他的脑袋说,儿啊,这是命。
命?
什么是命?
他的命不是别人规定的,理应是他自己来走。走出痕迹来,走出印子来,走出一片天地来。那才是他的命!
他抬头,看向皇宫,胸腔里涌起昂杨的斗志,像他年少时那样。他这些年为了乔家习惯了藏起所有的心思情绪,久而久之,竟变成了懦弱和畏惧。他心底明白,那不是他,至少不是真正的他。
乔明渊撩起衣摆,跪坐在登闻鼓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这双手修长而皙白,这五年来,他很少干活,又有慕绾绾帮忙调理,早已不复当初沧桑,瞧着这双手就有种安适的错觉。
“大胆!”
有禁军呵斥他:“皇宫门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乔明渊什么都没说,他抬起眼皮,扫了那禁军一眼。
刹那之间光华绽放,那庄重肃穆之感,让禁军不敢上前一步,无他,明明是个举人,偏生出了无可比拟的威压。禁军脚步一颤,恍若看到当初那位风光无极的一品太师的身影,只觉得眼前人举手投足皆是正气凛然,似乎能呼风唤雨,令人心底生畏。
“你可知……”禁军开口。
“我知,你自去通传。”乔明渊打断他,傲然一笑:“我且在这里等着陛下召见。”
禁军见他如此态度,当不敢再问,转身快步往宫内跑。
跑到一半,便遇到了前来问话的内监,正是天启帝派来的。
两人短暂的说了两句,便同来午门。
黎家住得近,鼓声阵阵早就惊扰了黎文希,他让家丁去打听消息,很快就知道是个举人敲了登闻鼓。他倒抽一口冷气,想起无功而返的那队人马,什么都没说,忙让心腹去一趟宫里。
在禁军和内监到达之前,便遇到了禁军统领姚令。
第324章 廷杖三十
这内监同禁军统领姚令对上,便拱了拱手,唤了一声姚统领。
姚统领笑眯眯的同他拉了几句家常,二人便一块往外走,步伐极慢,说着话,姚令手中的一张银票就往那内监的袖子里塞了过去。
“您这是?”
内监不解。
姚令笑道:“没什么,请公公喝喝茶、听听戏,一点小意思而已。”
内监小心的拿出来看了一眼,见那面额竟是五百两的,眼睛登时完成了一条线。他们这些半边残缺的人素来就爱金银,玉器都不爱,真金白银最讨人喜欢。禁军外臣要讨好他们,素来给这些的居多,不过小事情给的不多,左不过几十两银子,能给上百两的,那是孝敬德安、德善、德喜那种大太监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内监得了这银钱,心情欢畅,便受了姚令的恭维。
不过他心里有数,能在登闻鼓这时节给他送银票,意思明显不过。
他受了银票,笑道:“事情已经让陛下知道了,咱家能帮姚统领什么忙?”
“也不用帮我什么忙。”姚统领微微咧开嘴:“咱们好久没遇到,多说两句话,走慢几步即可。”
内监想了想,点头。
买卖是极为划得来的。
他们能混在宫中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问别人做事情是什么理由,给了银钱,顺手帮忙,就算陛下问起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白捡的!
两人慢慢吞吞的走,另一边,通政使司衙门的人已率先赶到。
来人姓宋,名唤宋鉴;他身边跟了个官员,也是通政使司衙门的人,禁军唤他朱大人。两人一个四品一个六品,一前一后来了午门前。瞧见乔明渊端坐在地,宋鉴蹙起眉头,呵斥:“你这举子好不知羞,既有冤情,为何不来我通政使司呈报冤情,非要敲响登闻鼓惊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