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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明渊看他一眼,没吭声。
朝廷设京兆府尹,受理京城内外民案;又设立通政使司,掌管内外掌疏中敷奏封驳的事情,但凡是民间冤情,或是民告官之事,皆由他们来受理查办;另外,朝廷还设有顺天府衙、都察院、按察巡抚等衙门,也受理查办一些冤屈案件。
宋鉴此话便是不满乔明渊,说他不走寻常路,越级伸冤有违常理。
乔明渊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他没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相信京城的官员,不敢将妻儿性命托付在这些人的手上。
官官相护,他若不捅破了天,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
宋鉴见他不理自己,只目光直白嘲讽的看着他,心中恼怒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许冷意。他看向守着乔明渊的禁军,冷笑:“还愣着做什么?但凡敲响登闻鼓,必定要先受三十廷杖。他既然动了登闻鼓,理应受这个刑罚,这就带到午门内行刑!”
乔明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他不卑不亢,不惊不惧,宋鉴身后的那朱大人登时犹豫起来:“宋大人,登闻鼓响了,陛下必定要派人来过问,不若稍等片刻?”
“规矩不可废!”宋鉴斩钉截铁。
守着乔明渊的那禁军手心满是汗,面对两位大人意见不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心里盼着前去通报的同伴能快些回来。
怎知一等二等,那前去的禁军一直没回来。
他正不知该如何办,宋鉴又在催促他快些执行,却见一直没说话的乔明渊开了口:“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退缩。军爷不用为难,三十廷杖,我受得!”
他做了个揖,撩了撩衣摆,一副概然赴义的形容。
宋鉴听他答应打下来,也不再说什么,冷声道:“你既晓得规矩,那就再好不过。来人——”
话音落下,便有通政使司的人领着人过来,将乔明渊带出广场,往地上压倒。负责行刑的人往乔明渊身边一站,如同人猿泰山般高大,透着一股致命的冷意,两人手中的混子泛着黑光,成人小臂粗细,瞧着如钢铁帮冷硬,落在地上带起一阵灰尘。
这要是落在人身上,不得打断皮肉骨头?
慕绾绾已拼了命挤到广场最前端,瞧见那棍棒的模样,登时倒抽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不行,不能打!”
“人家读书人不惜受三十廷杖都要告御状,还不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口都没开就被打死,天底下还有没有伸冤的地方?要打人可以,等这举人告了状再打才行!”
“对!”
话音落下,有围观的学子应声声援:“陛下必定在往午门赶,他的冤屈都还没跟陛下说,打死了怎么办?算谁的?”
“这姓宋的莫不是想包庇谁吧?”
“说不定都是蛇鼠一窝!”
又有人大声的说。
读书人联合起来,声音马上变得大起来。直白来说,恩科考场不同于正科考场,猫腻不知多少,昨日放榜便有多少人心中起疑心,今日见举人敲响登闻鼓,读书人便都觉得十之**跟恩科会试有关,且不管如何,闹出事情来,没考上的说不定还能等来一次机会。帮人即是帮自己,谁都不愿意看那人孤立无援。
要说什么最麻烦,有功名的读书人最麻烦。
这些人能说会道,打不能打,说又说不过,宋鉴被几句话气得满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我不过是遵循律法办事,何来包庇一说,简直是信口雌黄!”宋鉴拂袖。
他一人之声,对抗不了千百人之声。
“若圣驾在此,先杖打三十没问题。没见到陛下,谁都不许动他分毫!”
有人激愤的打呼。
呼声一呼百应:“对,不能打!”
“谁要在这时候动他,谁就是帮凶!”
“想死无对证?有我们在,我们不许!”
乔明渊已趴在地上,听得身后阵阵声援,平静了许久的心再起波澜。宋鉴被围观的人唬住,暂时不敢动他,他趴了一阵子便又爬起来,回身向广场上的人做了个礼,以示感谢。
“那举人,你有什么冤屈,不如先说给大家听听。我们听了之后,要真是天大的冤屈,哪怕拼着这条性命不要,我们也会替你敲登闻鼓,定要陛下知晓不可!他能打死你,还能杀尽天下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成?”见他肯回身搭理,便有人又喊。
乔明渊一震。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独行人,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同他一般跳动的心。
说?
还是不说?
略一犹豫,宋鉴便冷笑:“告御状,敲登闻鼓,你既然知道后果就该承担,煽动旁人替你出头,你这等人品不见得多高尚。今日这事儿,乃是我按照律法办事,就是告到圣驾跟前我也不惧你。三十廷杖你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他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别停手,先打了再说。
行刑官听令按住乔明渊,扬起了手中的棍棒,竟是不敢外围那些百姓学子如何叫嚣,非要先打了这举人再说。
“明渊——”
慕绾绾见状喊了一声,险些晕过去。天旋地转中,有人托住了她的手臂,她泪眼朦胧的回头,却是林则惜。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慕绾绾身边,方才那几句带头的话也是他喊出来的。他生怕慕绾绾摔倒,此时满是担忧,同时手握得很紧,眼睛看着乔明渊的方向,牙齿深深咬进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