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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潼咬了咬牙:“臣的长孙女娴静是刚归家不假,不过她刚亡故了夫君,自古以来要和亲,当然是选未出阁的女儿最为合适。”
“那也未必。高阁老家的长孙女才貌双全,当为京城第一美人,嫁给羌吾人还是羌吾王赚了。再说,我听说羌吾婚嫁开明,女子三嫁、四嫁的都有,带着孩子出嫁的更不在少数,他们并不在意这个。”另有人说。
高元潼脸色更白。
他有些恼怒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笑了笑,眉目全是看好戏的形容。
高元潼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于大人家的长女也很明艳动人,不若请陛下分封她为公主,替我大盛求个百年和平?”
那人也不恼:“高阁老说笑,我家长女长相一般也没什么才能,怕是羌吾王看不上,还是高家小姐更合适一些。”
“哈哈哈……”
有人闷笑。
好好一场讨论的氛围,教卫轻轩这么一打岔,变轻松了。
高阁老脸色难看,主和派还想开口,但也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变成了自家女儿得去和亲,个个都三缄其口。他们都有私心,谁不知道这时候送女子出去和亲无异于进了狼窝,送别人家的不要紧,没一个舍得送自家的出去,送出去了那就只能当女儿死了。
眼见着大家吵的吵笑的笑,卫轻轩才清了清嗓子,肃穆道:“高阁老,你也为人父母,你听说要送自己阿女儿去和亲,心中也不愿,推此及彼,送别人家的女子去和亲,别人家就愿意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怕是陛下贵为天子,他也不过是一个父亲,怎么就舍得自己的女儿了?”
一席话,让方才还开口的诸人都闭上了嘴。
是,换成送自家女儿,没一个愿意的,怎么送别人的女儿时,他们就能说得轻描淡写?真是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卫轻轩的眼睛像鹰一样,仿佛能窥见每个人心底的阴私,有些心虚的不由自主的回避了他的眼神。
卫轻轩又道:“既然舍不得自家女儿,也不能送别人的女儿,此时主和便不是道理。我卫轻轩活在天地间快八十载,我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嘉和年跟赤蒙人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那时候嘉和帝的国库还不如现在丰盈,大盛全部的人口加起来不到六千万,全大盛上下,最热闹的城市除了京城,就数东都最为热闹。哪怕是东都,镇守的军将也不过只五万人多人。”
“东部的海盗年年都在打,浙东一带能用的兵不过三四万。北边跟女真人对峙,我们只三万能用的将士。南边就不用说了,跟南夷人打了多少年,你们心里有数。那时候有多穷?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嘉和帝自己的龙袍上都有补丁。”
集英殿中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这些朝臣都是后来立起来的,他们没人有卫轻轩年纪大,听着这些话几乎像在听前尘往事,都专注着。
当然,也有上了年纪的,像杨知棋就知道。杨知棋今年已经八十七,是整个大盛都算活得久的老人,不过他早年就辞官回家了,没跟人说过前面几朝的故事。
卫轻轩叹了口气,心中亦是说不出的惆怅,世风日下,国之不国,他心中痛恨又不甘心啊,所以看到那么有志气的关门弟子,才会有一种决不能放任的感觉。
他想替大盛留住风骨,留住脊梁,才能撑得起大盛的百年基业。
他语气一凝:“但是,哪怕如此艰难,赤蒙侵犯到我大盛土地上,我大盛的男儿可没一个怂包。我们只有七万兵马可用,五十万军饷都拿不出来,我大盛的男儿还是咬牙上了战场。”
“头可破血可流,我大盛疆土不能丢,我大盛妇女不能在赤蒙人跟前受辱!”
“我大盛的儿童,哪怕才七岁的孩子,在赤蒙破我家门时,都敢拿刀跟他们对峙!”
“大盛八十年发展,一步步走到今天,到现在,我们浙东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大城市,中部和西部都有热闹的都城,诸位大臣家里盖得起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养得起上百号的家丁。人人家中都有金银,不再饿肚子,大盛添了雄兵,养了战马,我就弄不明白了。我们大盛人的风骨到了哪里去了?我们的气节到了哪里去了?当初我们敢同赤蒙人决斗,凭着吃草根吃树皮,都能灭了赤蒙国,怎么今日能吃得上白面馍馍的时候,反而不敢跟实力还不如赤蒙的羌吾对战了?”
“大盛八十年,没养出有志气的男儿,难道只养出了一群甘愿躲在女人裙底下,让女人护着的怂包了?”
“今日在此主和的,皆不是我大盛英雄的血脉,而是我大盛先祖们的耻辱!”
“先祖浴血奋战,拼死护得这片土地平和发展,护得家国兴旺,人丁昌盛,可不是护来让你们丢了一身血气,养得跟懦夫一样连刀都拿不动的!”
“北鞍关只有战,没有和!”
“若要和,尔等不该站在这里,理应到各自的列祖列宗跟前提头去见他们,问问他们肯,还是不肯!”
一席话掷地有声,卫轻轩站在那儿,苍老的面容上,那双目散着精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凡是与他目光交汇的,皆不由自主惭愧的低下了头颅。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人说要和了。主战派神态高昂,眼中热泪盈眶,他们过去一个月没能说服主和派,因为没有一个人有太师这般的才学和气度,也没人有太师这样不屈的灵魂。很多人从前不懂为何卫轻轩能做大儒,能成为屹立三朝不倒的一品太师,觉得这人狂傲不羁,实在有些德不配位,可现在他们懂了,不管一个人的行为如何,他刻在骨头里的东西,是不可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