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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苗桐想清楚要跑的原因,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屋里的沙发上了。头顶一棵长得枝繁叶茂的发财树,全实木建的木屋,暖气很足,白惜言在吧台里问她,苗桐,你喝红茶还是咖啡?
    苗桐已经镇定下来了,抿了抿唇,红茶。
    他将红茶放在她面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今天不上课?
    我毕业了,在报社工作,今天是社里公费来泡温泉。
    毕业了?白惜言对这些孩子的状况真的不大了解,一时有些愧疚,抱歉,我平时总不在国内。
    我懂,您很忙。
    这个借口白惜言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却听她为自己辩解,便笑着点了点头。
    您的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
    苗桐抬头打量他几眼,又迅速垂下去。他皮肤虽然太白,jīng神却是很好,随即微笑,您要保重好身体。她对于这个人想了解的,也只有这一件事而已。白惜言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竟真的是为他着想,不禁眉眼又柔软了几分。他少有以长辈的身份待人的机会,毕竟才三十岁,外甥和外甥女都还在撒娇打诨的年纪。如今面对苗桐,心里盘算着,既然学业结束了,应该是要关心一下她的生活。到底要从何问起,向来在商场上风云不变色的人在其他方面其实并不健谈,顿时被难住了,要聊些什么才好?
    正为难着,苗桐已经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个躬,白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跟同事聚餐,不打扰您休息了。请您保重身体。
    白惜言如临大赦,好,你去吧,有事就给刘秘书打电话。
    我知道了。苗桐笑着说,谢谢您的招待。
    她从进门就跟小学生似的坐得整整齐齐,红茶放在她面前都没动一口,他真谈不上什么招待。这个孩子好像礼貌得有些过分了,这样守礼进退有度,也实在符合他的胃口。
    今年chūn节,你早来别墅两天吧。年前酒会多,我带你去见些叔叔伯伯,做记者要有些人脉才能在业界吃得开。
    这是要提拔他的意思,苗桐只是笑了笑,冲他挥手。
    这样梦一样的相遇,最好把当梦一样的忘记。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美梦破碎,而是噩梦成真。
    苗桐过后就将这件事放下了,白先生说的话,她就当没听到。
    年关太忙,社里要做尾牙,每个部门都要派个人来专门忙这件事。卓月把这件事派给了苗桐,手下一帮子人,要么是青瓜头,要么是老油条,只有苗桐办事认真稳妥。
    尾牙宴是十六号晚在丽金酒店,苗桐提前一日跟同事来布置会场。到了顶层才发觉有彩带喷漆落到车上,其他人不愿意跑腿,只有万年不抱怨的苗桐去拿。在停车场的电梯口,门一开,刘锦之就看见小个子的苗桐提着一大兜花里胡哨的东西进了电梯。几乎是下意识的,刘锦之搭了把手,苗桐有些意外,说了句谢谢退到一旁。
    电梯缓缓上升,刘锦之去二十六层,苗桐去顶层。
    你们报社好像每年都做牙。
    嗯,总编是台湾人。
    顿了顿,刘锦之盯着那张镇定的脸,转了话题,你为什么要去找白先生?
    苗桐气势顿时萎顿下来,对不起,是意外,没有下次了。
    好姑娘,到底要gān嘛?是看上了白惜言的人?还是看上了白惜言的万贯家财?
    刘锦之仿佛看见自己面前站着头人面狐狸,他摸不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前几日白先生对他说,小年夜叫苗桐过来吃饭,家里挺冷清的。白惜言的两个姐姐都在上海,北方过小年是腊月二十三,南方是腊月二十四。他的祖籍在福建,所以白家的小年夜一直是延后一日的。
    白先生叫你小年夜回来一起吃饭。
    原来白先生还记得那件事,苗桐回头笑了笑,真不巧,那天我在外地有采访任务。
    那我就这么跟白先生jiāo待了。
    嗯,谢谢您。
    刘锦之觉得苗桐跟自己很像,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记得当时白先生助养苗桐时,他刚接手了白先生的秘书职务。源生地产是白先生的祖父白源生建立的,他的创业史和公司理念请了个作家撰写成了传记,进了源生的职员人手一册。白源生是天生的商人,可他的儿子却不懂经营,他当家十年,就沦落到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源生。在源生岌岌可危时,年仅二十岁的白惜言回国接管了这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当时的刘锦之是个刚走出校门的青茬,名校出身,没有工作经验,尊严作祟于是高不成低不就。本来白惜言也没打算聘用这个带着满身傲气的名校毕业生,可是刘锦之面试出门时,白惜言看见他将门口摆柜上的玻璃花瓶往里面挪了挪,顺手将百合花调整了一下位置。白惜言叫住了他,明天能不能来上班?
    刘锦之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理苗桐的助养手续,她去中学跟班主任说明来意,十二岁的苗桐站在他面前。或许是太瘦小的原因看起来更像个小学生,衣服很旧却很gān净,短发像野shòu啃过似的参差不齐,一双带着几分世故与淡然的招子,叫人极其不舒服。
    归根结底,嘴巴不甜又不可爱的孩子,没有几个大人会喜欢。
    按照助养合同,刘锦之每个月都要去探视。头一年,苗桐的母亲还卧病在chuáng,他每次去苗家都看见苗桐在做家务。苗家足够落魄,可家里却挺gān净,巴掌大的院子里还种了棵葡萄树,几株指甲花。大夏天瘫痪在chuáng的苗桐母亲也没有得褥疮,chuáng头摆着新鲜的葡萄,十指染得红艳艳的,总是带着很感激很满足的笑容。
    有时刘锦之会觉得苗桐不是那个妇人的女儿,除了孝顺,苗桐很少表现出对母亲的依恋。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多的,应该会愤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或者怨恨母亲这样的累赘。虽然这些怀疑得不到证实,刘锦之依旧打心底开始厌恶这个不声不响的孩子。
    苗桐的十三岁生日过后,糖尿病的并发症要了她的命,白家出钱安葬了她。按照苗桐家的风俗,父母去世,儿女要没昼没夜地守灵三天。刘锦之去探望,苗桐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墓碑前的供果滚下来,她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她给他磕头笑着说,刘叔叔对不起,给您和白先生添麻烦了。
    那天回到源生,白惜言问他,你的眼睛发炎了?
    后来白惜言助养的孩子越来越多,为了善名,为了源生东山再起。那些孩子比苗桐嘴巴甜,懂得讨好大人也可爱,可是刘锦之真正注意的也只有苗桐。
    以前苗桐是叫他刘叔叔的,后来却称呼他刘秘书。那一日,他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无法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苗桐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在母亲的灵堂上那么镇定地对别人笑?她早熟得可怕,年龄界限会随着成长越来越模糊,心脏会不会也变得世故冰冷?
    出差啊,那就算了,还是工作重要。
    对于这个答案,白惜言在电话里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过是一时起意,过后又不愿食言而肥。出差也好。白惜言并没有任何怀疑。直到年底常胜广告集团的酒会,白惜言受邀去参加,刘秘书安排了公司的法语翻译袁佩佩做他的女伴。酒会云集了与常胜有业务联系的各界jīng英,大多数的人都是冲着扩充人脉来的,而人脉大多是酒桌上喝出来的。
    白惜言不喝酒,见了几个老朋友,与袁佩佩跳了一支舞,便去不大起眼的角落里休息。袁佩佩与他说着公司里的事,眼睛盯着远处,突然笑起来,常杰手下这群混蛋就会欺生,当初我刚做这行不久也被他们在酒桌上灌了不少,劝酒词一套一套的,小姑娘就是好糊弄啊,照单全收了,可怜诶。
    白惜言顺着袁佩佩的目光往过去,两个中年人还有个稍年轻的围着个女孩子,女孩子穿着基本款的黒色小礼服,两颊通红,一边应付一边眼珠子四处望,像在找什么人。
    酒店是五星级的,连卫生间都配备服务生,苗桐抱着马桶几乎将胃都吐了出来,服务生小姐已经见怪不怪,等她吐完体贴地递过来漱口水和毛巾。这些都是要给小费的,苗桐去摸手包里的钱,服务生小姐却笑着说:我不能再拿您的钱了,外面那位先生已经给过了。
    她可不相信抠门的总编老头子会跑体贴地跑来给她付小费!
    那位先生坐在休息沙发上,黑色的西装裹着他修长略瘦的身躯,长腿优雅地叠在一起,可不是她的长腿叔叔吗?
    白惜言摆出长辈的姿态,招手让她过去,微笑,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苗桐走过去鞠躬,您好。
    不是去出差了吗?
    那是撒谎的。苗桐抿住嘴唇,她这会儿脑子发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他看到她将眼神不自然地转到了一边,嘴唇绷紧,这简单易懂的肢体语言让白惜言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若是连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懂,他的源生地产还能有今日的再度兴盛?或许刚开始他对她有那种身为长辈的责任感,可是在发觉她撒谎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这是刘锦之是对的,结束助养的孩子没有必要再去有联络,以后的路还很漫长,无论多么坎坷,都要他们自己去走。
    苗桐在等他说话,说什么都好,可他在沉默,脸上慢慢浮起了丝失望之色。
    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丽了,连失望的样子都那么的生动。
    而后白惜言站起来,并没责备,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找刘锦之就好。说完理了理衣服往宴厅走了。等他没了踪影,苗桐才抱着头颓然扑倒在沙发上,感觉心脏紧缩发疼。太疼了。她让白先生失望了,她突然发现原来除了怕离白惜言太近以外,还有她更怕的事qíng,就是让他感到失望。
    这几乎已经让她痛苦到快要窒息。
    许多清醒的qíng况下,根本不会去做的事qíng,却因为酒jīng在体内发酵点燃而后燎原,将理智燃烧殆尽,只凭借本能根本不受控制地去做内心最想做的事。
    白惜言回到酒会与朋友告辞,而后与袁佩佩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司机小莫听见他们的jiāo谈近了,一头汗地站在车门口喊:白先生,你们可回来啦,这个姑娘喝醉了巴着车门,我怎么劝都劝不开,这这总不能拖到一边去吧,出了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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