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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女人的肩膀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般无力地耷拉在两侧,乌黑的发丝长及腰后,打着一团团发结,格外油腻地沾黏在一起。
身上的半袖红裙破烂成丝丝缕缕,难以蔽体地遮挡着瘦弱的身躯。
酆淮看着女人的五官,明白季简说得“有些面熟”是什么意思了。
这张面孔出现在西弗歌剧院长廊的演出照片里,酆淮和余辞都曾经在那里逗留过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几乎把那些曾经在这里演出过的艺术家的面孔生平背诵出来。
这个女人赫然在其中。
大鼓手徐温如。
不过季简可能并没有留意到夹在无数纪念照片中的某一个大鼓手的面孔,另一层面熟的原因则在于,徐温如的五官与沐姿有六分相似。
即便糅合在一张面孔里似乎又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但乍一看,却总有那么几分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酆淮开口喊出她的名字。
镜中的女人将视线从季简身上移到了酆淮的脸上——这让季简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侧冷汗淋淋。
女人哑着声音:“我们见过。”
季简一听,冷汗又冒了出来,看向酆淮。
酆淮微微点头,他们的确打过照面,在最初进入这个游戏副本的时候,他们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一条秘密通道,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影。
那个人影就是镜中女人。
酆淮见镜中女鬼的状态似乎还算平稳,并不如其他鬼魂那样歇斯底里,于是他开口说道:“既然你能够现身,为什么只待在镜子里?”
他示意般地环顾四周,林林总总接近十数面镜子里全是女人一模一样的红衣鬼影,看得人着实有些头皮发麻。
徐温如抬眼看了一眼酆淮:“你们会伤害我。”
季简闻言倒是有些愣了,言下之意是这个女鬼在害怕他们这几人?
徐温如接着又转向季简,季简为自己被注视着而紧张地绷直身体,就听徐温如说道:“只有他看起来安全一些。”
言下之意,或许是没什么威胁。
季简:“……”
所以朝他下手了是吗?鬼也会拣软柿子欺负呗?
酆淮听见徐温如说的,和余辞对视了眼,这么一说,似乎他们自从进了底下这片镜面森林后,的确一直在“破坏”这里原有的“生态”。
集装箱里的怪物、绞刑架附近的徘徊者……
余辞开口:“如果你指的是集装箱里的方文见和那两个把他关进冷藏室的人,那么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他们,只是场地发生了意外,而意外波及了他们,其实与我们毫无干系。”
酆淮看向余辞,就见余辞那张英俊正直的脸上不带一丝心虚,满脸写着“我很可信,我说的是真话”。
酆淮抽抽嘴角。
徐温如似乎在考虑余辞这句话的真实可信度,过了两秒,她似乎被说服了,毕竟余辞的做法就连游戏设定都没法抓住他进行惩罚。
她又转向酆淮,绞刑架那里的“凶案”缔造者是酆淮。
酆淮无辜地耸肩看向徐温如:“是它率先攻击我们的,我只是为了自保才反击的。”
而他也是遵循了对方的规则,血债血偿,用最
初的方式结束了最终的结果。
徐温如顿了顿,她慢慢说道:“卢诺他……一直很愤怒。其实他只是太悲伤了。我们都是。”
酆淮见状,意识到或许这次可以和平地解决眼前的插曲,他旋即说道:“你看,其实只要不伤害我们,我们并不会做出什么攻击的行为。所以你可以从镜子后头出来么?”
徐温如看向酆淮,她微微眨动了一下那双眼睛。
季简强忍住鸡皮疙瘩,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对他们的那面镜子里的镜像。
“可他会害怕。”徐温如忽然说道,她举起胳膊,手指遥遥指向季简,“我本想与他说话,但他……”
徐温如话语停顿了一秒,眼里忽然涌上怒气,厉声说道:“他伤害了我!”
季简一听,吓得腿软,膝盖“噗通”一声跪地,高声喊道:“我错了!”
徐温如:“……”
酆淮强忍住嘴角的笑意,看向徐温如和季简。
季简一连好几声道歉,只求好不容易遇到的一个好脾气女鬼不要因他而黑化了。
或许是季简的态度十分诚恳,又或许是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像个摇尾巴的小奶狗,徐温如渐渐被说服,她的确是最好脾气的女鬼了。
就见所有镜面中的红衣女人镜像慢慢走向同一处,走向他们正对面的那面镜子里——季简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得不说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诡异的场景。
十几道红衣鬼影在镜面之间穿梭,整齐一致地迈向同一个地方,一道道影子相叠,最终那面正对的镜子像是承受不住那么多鬼影的力量一般,“咔擦”一声凭空爆碎开去。
徐温如站在他们面前。
没有了镜像的那一层不真实感,她身上的红色半袖长裙看起来更有流动的感觉,像是大片大片的血贴附在她的身上。
季简轻轻吸了口气,手肘撑着地面,慢吞吞地往后挪动屁股。
他离那面镜子太近了——离徐温如更近了。
但鉴于先前他已经拉满了徐温如的仇恨,季简不敢贸贸然起身,也不能起身——他又冷又紧张又害怕,双腿跪在地上发麻无力,动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