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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背后拴着钢索的当红小生何傲年苦着脸,两手一摊。“风这么大,脸都冻的失去知觉了!还要怎么欲语还休脉脉含情地笑?”
“生离死别啊!”张扬甩掉大喇叭,啪嗒啪嗒踩着一双人字拖,破口大骂。“过了这场戏,你和对面这美女就生离死别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你他妈的就不会笑的有点感情?”
这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何傲年不知道。但他再不从半空踩回地面,恐高症都快控制不住了。
“导演,”何傲年苦着一张脸,笑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个镜头拍了七个小时了,我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实在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张扬咬牙冷笑。“那你他妈的就给老子哭!”
对面吊威亚的美女雪白长裙随风飘扬,瓜子脸在山风里冻成了僵尸白,抖着嗓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张导,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我有胃病,一受寒就疼!咱能不能找个替身来拍这段?”
“替身?”张扬牙关咬的更狠了。“老子拍戏他妈从来不用替身!你他妈到底想不想红?想红就给老子上!”
美女抽噎声一顿。
“不想红,就给老子滚下来!剧组不需要拍不了对手戏的女一号!”
张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逮着谁就是一顿骂。后头助手编制一堆人望着他,眼巴巴的。
吕嚣站在一棵树后头,阴影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依然右手插裤兜,鼻梁上没了墨镜遮挡,便显得他皮肤格外地白。偶尔一点光斑从叶片间漏下来,熠熠生辉。
手机一直在左手内捏着,呼叫了胖子很多次,一直没人接。现在看来从前五年胖子不爱看消息不回微.信甚至不接他电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站在山崖下骂人的胖子肚皮微凸,个头倒是极高,肩宽背厚,从他视角望过去就像是一座山。
可惜,胖子不肯给他做靠山。
吕嚣张了几次嘴,最后也没喊他。算了,反正胖子从来也没承认过是恋爱关系。从滚了以后,他俩也算是在一起五年了,但是从来没一起逛过街,没牵过手,没互相深吻过。
胖子从来不吻他的嘴。哪怕是在做.爱的时候。
呵!
吕嚣转身,从树影下徒步走回停车的地方。一步步,盛夏里的灰尘在光柱内晃晃悠悠,支离破碎。
和胖子那次,是他的第一次。
十八岁那年,他幻想的是学长崔明轩,可最终覆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汗滴砸落在他后背,黏腻而又湿.咸,呼吸声里只有一句句“他妈的”、“老子”、“你会不会”?
那晚胖子不断爆粗口,然后突然大手拧过他下巴,酒气喷到他眼皮里。“吕嚣张,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伺候人?!老子不好吗?你一直哭哭哭,不愿意就滚!”
吕嚣闭了闭眼,终止这段不愉快的回忆,手指按下消息发送键——胖子,我们分手吧!那份合同到期了。
那夜过后,胖子和他签了合同。合同期那栏是空白的,胖子叼着雪茄对他说,只要一天他吕嚣不想分手,这份合同就始终有效。按照合同规定,每个月胖子都会划十几万零花钱给他,其余礼物赠品不算在内。
胖子送了他一套房子,两部车,然后就不咸不淡地晾着他。三个月见一次,或者八.九个月滚一回。
有时候吕嚣都怀疑,胖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不然一个三十八岁的老男人,既没有绯闻缠身,又不爱应酬,怎么能过得这样清淡?
又或者,胖子也签了别的情人。
轰地一声!吕嚣发动越野车,落日余晖打在他殷红唇瓣,面颊像是染了腮红。管他呢!反正他以后不想再给这个老男人雪藏了!他得红!
他妈的,他得大红大紫!然后干掉崔明轩那种人渣!
吕嚣开着迷彩越野车一路颠簸地绕着山路回城。前方夜色渐渐降临,车玻璃上噼里啪啦,有雨珠急促滚落。雨声很大,车内音响正在声嘶力竭地播放一首老歌《如果没有明天》,所以吕嚣并没听见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抵达的轻微声响。
滴答!
胖子给他的回复是——想分手?除非世界末日!
车前杠突然矼咙一声,随后是哗啦啦的巨响,有山石从崖壁砸在车顶,尖利棱角戳破了越野车的玻璃。驾驶座位前头的玻璃碎成了一张纵横密布的蜘蛛网。四通八达,每根断裂的纤维都像是有人精心雕刻过的。
蛛网层层断裂,像一朵很漂亮的冰花。
那年那月,在遥远的被人收养的童年记忆里,下着白雪的圣诞节有人呵着手,递给他一朵水晶窗花。灯光透过水晶,幻化出七彩虹光。
吕嚣一瞬间瞳仁扩散,耳蜗内所有声音都终止了。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哗啦!
蛛网碎裂,水晶窗花炸裂在他胸膛。鲜血从白衬衫后头渗出来,太阳穴下的红色蔓延过视网膜。
最后的视线,吕嚣只看见了一片猩红。
第3章
咳嗽。
翻天覆地的咳嗽。
吕嚣觉得差不多把肺叶都咳出来了,抬手捂住嘴,然后摊开了手心看。手心手背都是透明的,再低头,脚下离地三寸。
操!我他妈这是死了?
吕嚣茫然抬头四顾,在咳嗽到眼眶内都充满热泪的窘境下,他勉强看清四面皆白。手指按上去,硬邦邦的,又冷又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