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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后的众人更是不堪,满身大汗浸湿衣衫,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定站在原地,不敢踏出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前方地面。
三尺之外,一道笔直的黑线横亘在荒原之上,浅浅的沟壑深不及一寸,仿佛是有谁随随便便捡起了一根树枝,又在地上随随随便便划出了一笔。
普普通通,无甚出奇。可能唯一的特点就是非常、非常的笔直。
但就是这看上去普普通通,无甚出奇的一道黑线,却震住了十二位入道大宗师,让他们不敢、也不能再向前一步。
那是一道剑痕。
众人死死瞪大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有一柄普通人看不见的虚幻之剑横亘于天地之间,引动风云聚散,宰割阴阳昏晓。
那沧海横流般的无形剑意自天穹垂落,将四周天地劈作两半。
一半天幕低垂、阴云晦暗,另一半却是落日西坠,红霞漫天。
整个世界被三尺之外那平平无奇的黑线一分为二。而他们同样被黑线隔绝在这一端,一步也无法向前。
似乎三尺距离,便是生死之隔。
晚风呜咽,寒风穿林过野,鼓荡起众人的衣袍,最前面的青衣人身前散乱的几缕雪白发丝被寒风吹起,向前飘荡。
刷!
像是触及一堵透明墙壁,他雪白的发丝不过稍稍向前飘了几寸,便被一缕无形锋芒悄然斩作两截。
众人瞳孔骤缩,神情渐渐凝重。
只稍稍触及剑意笼罩的范围,那一小截发丝已无声无息被绞作飞灰。若是换做一个大活人,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沧海渺无涯,谁堪剑中神……”
青衣人苦笑一声,感受着那股无孔不入,仿佛三山五岳之水尽数倾覆而下,几乎叫人窒息的恐怖压力,他握剑的手掌都有些发颤。
“不愧是神剑沧海!不愧是沧海剑宗!”
他接连道了两声,目光迥然如炬:“究竟是哪位朋友到来,还请出来一见。”
荒原尽头浮现出一个黑点,须臾之间那黑点在众人眼中飞速放大,宛如长虹自半空横贯而过,数十息之间便来到众人面前,却是一位腰悬长剑,身着灰白色长袍的青年人。
一柄古朴长剑悬在他头顶,还未出鞘已是锋芒毕露、剑气冲霄。
——正是沧海剑宗镇派神兵,天下神兵攻伐第一的神剑沧海。
“沧海剑宗秋月白,见过诸位大宗师。”
容貌清隽温文的青年上前一步,脸上神情看似谦和,周身却有意无意散发出淡淡锋锐的剑意。
他周身真气圆融完满,一身气息玄妙莫测,似乎随时随地便会入道。
“奉宗主之命——以云州为战场,两国交兵,入道之上不可踏入一步。”
他说话时,神剑沧海在上方嗡嗡震动,不时发出清越的剑吟之声,显然并不受这位剑宗首席真传的操控。
剑身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一样,时不时就向着大雍方向探头探脑,若非秋月白无奈地提醒了一句,只怕这柄剑都要跃跃欲试飞走了。
“入道之上不可踏入一步?好霸道的沧海剑宗!”
伴随着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空气中骤然涌出一股仿佛沙场百战的铁血杀气,有人高声喝道。
“天下人公认,非生死关头,天人不得妄动。如今沧海剑宗却要将这标准降至入道,莫非是自诩无上圣地,想要为这神州浩土重定秩序?”
“不错,世俗皇朝之纷争,沧海剑宗却横插一手,难道是做了东黎的走狗?”
看着面前怒意勃发的一众大宗师,秋月白脸上的微笑也淡了下来。
“我沧海剑宗曾经欠下东黎皇室一道因果……诸位如此妄加揣测,辱及宗门,在下就不得不出剑了!”
他脸上原本的谦和尽数化作冰冷孤傲之气,伸手一招,半空中探头探脑的神剑沧海不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剑鸣,落入他手中。
刹那间剑光如瀑,一股逼人的剑气自他身上散发,浩浩荡荡。
“哈哈哈哈,我等为国赴难,辱你沧海剑宗又如何?莫非只有你这年轻人胆敢拔剑吗?”
回应他的是众多大宗师几乎连成一体的气势。天边乌云尽皆被冲散。
“……今日正可一试神剑沧海之利!”
·
雍京,齐王府。
谢玄脚步匆匆,一身飞羽卫统领的绯色外袍上血迹未干,在惊慌失措的王府仆从引领之下,他顺利进入王府之中。
长廊蜿蜒百折,假山流水,千珍百卉,极尽珍奇。此时的谢玄却是无心欣赏。
绕过一座假山,他一眼看见不远处精致非常的朱红色凉亭,亭下一方碧色池塘汪汪凝翠,如一块上好的玉石翡翠。
此行的目标晏危楼正倚靠在凉亭边,身体灵活地挂在栏杆上,上半身大幅度前倾,看上去几乎要倒栽进池塘里。
他那张轮廓分明、俊美得近乎咄咄逼人的脸,此时无限贴近水面,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目光专注无比。
谢玄忍不住看了一眼。
清澈的水面之下,五彩缤纷的游鱼游来荡去。一条红鲤鱼呆呆定在原地,似乎被这奇怪的人所吸引,隔着不足三寸的距离与他对视。
半晌,红鲤鱼甩了甩火红的尾巴,缓缓吐出一串泡泡:“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