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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庸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赶了过来,衣领最上头的盘扣还没系拢,气喘吁吁地跑到主子身边,呼吸还没平复,就要开口。
“掌灯。”
说完这两个字,周祐转身走远。
修长昂藏的身躯很快没入了前方夜色之中,龙行虎步,走得稳稳当当,哪是需要人掌灯的样子。
赵无雍打发了畏畏缩缩的小太监,踱到姚缨身边,就是一声叹:“我说姑娘哦,这都下半夜了,你不呆在屋里,出来作甚,天灯瞎火的,出了事,我们也兜不住。”
一听到出事,姚缨想到玲珑,面色微急:“我的宫女过来寻你,好一阵都没回,麻烦公公派人找找,她走不远的,想必就在这附近。”
假山两个男子的事,姚缨直觉不能说出来,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似太子,不过比太子更厚实一些,姚缨在老家见识过耍口技的卖艺人,知道这人的声音是会变的。
若真是太子,她更不懂了。
他为何要自己害自己,还说出那样的话。
或者其实是障眼法,他要害的,另有其人。
譬如她。
不然也不会引导粗嗓男子去流云阁寻她了。
只是这样揣测一番,姚缨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若真是如此,今晚的一切,恐怕都是那个男人设的局,只为引她上钩,让她自己打退堂鼓,从哪来滚回哪去。
说实话,她也想滚,远离城府深沉的可怕男人。
可滚,又能往哪滚。
玲珑下落不明,妈妈的命又在姚瑾手里捏着,她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更是没个着落,到了外面,没有了王府的庇护,只会更惨。
“她既然还在这宫里,就不会丢的,兴许这天太黑,绕迷了路,明日一早又回去了。”
赵无庸多少有些数,主子行事向来乖张,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他也不敢过多干涉,还有就是,他这回没有明显感觉到主子对小姑娘的恶感,不似之前那些送上门的女子,都是直接叫人丢到荷花池子里自生自灭。
恶感不明显,说明有戏。
赵无庸心里的小算盘,快速打了起来,端量姚缨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
姚缨不明所以,身上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
这咸安宫难道就没有个正常人?
主子和奴才,一个比一个怪。
跑不了的姚缨跟着赵无庸进入无极殿,穿过前院,到了后面的太子寝殿,甫一踏过门槛,掀开挡风的厚重帘幕,姚缨只觉眼前倏地一下亮堂了起来。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亮得能把人的样子照出来,角落处摆放的几座红珊瑚盆栽比她人还高,珊瑚枝叉上挂了不少银子做的小花,随便摘一朵,就够寻常百姓活上好一阵了。
还有那置于堂前高架子上的春秋莲鹤方壶,姚缨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小时在父王的房中看到过,据闻比整座王府还要值钱,也是父王临终前唯一点名了的殉葬物。
两年前,父王陵寝被盗,丢的只有这尊方壶,五哥派出八千府兵寻了整整一年,也没寻到。
没想到两年后,姚缨竟在偏僻的冷宫里找到了。
所谓的冷宫,真是让姚缨大开眼界。
太子他这是闭门思过?
怕是,关起门来享乐吧。
见姚缨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赵无庸笑着提点:“待会姑娘进了太子寝屋,可不能这样了,看人脸色行事,总归没错。”
赵无庸虽然缺了点男人的物件,但不耽搁他看看美色养养眼,尤其姚缨这种对他脾胃的长相,怎么看都舒服。
这咸安宫太冷,太静,太子又是个冷清性子,成日里暮气沉沉,在这住久了,人都老得快。
或许,是时候有所改变了。
姚缨半推半就进了寝室,相比外头摆了不少奇珍异宝的堂屋,太子就寝的地方显得素净了不少,床榻桌柜凳,都是些必要的陈设物品,古朴有质感,极其打眼的奢侈摆件倒是没见几样。
看到越多,姚缨越发疑惑。
废太子被老皇帝发落前,在民间是极有威信的。赣河决堤,他亲赴治水,处置了一干没有作为的贪官污吏,可以说是大快人心。鞑靼人侵犯北方边境,他作为监军赶往前线,唱了一出空城计,力克鞑靼十万大军,风头之盛,连挂帅出征的高太尉都及不上。
这样的人物,好似心系苍生,爱民如子。
姚缨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初听闻太子被废,她还为他鸣不平,暗搓搓想着老皇帝老眼昏花,还不如早早山陵崩,让太子尽早上位。
然而姚瑾口中的太子,和姚缨在外听到的太子相去甚远。
私心里,她是不信的,因为姚瑾不是好人,她要自己引诱太子干不好的事,自然不会说太子好话。
可真正进了咸安宫,她亲自见到太子,观感就更复杂了。
假山那一出,姚缨心有戚戚,直觉太子可能确实不太好。
“你是以为自己长得比这屏风好看,要把它比下去?”
瞧,这种冷嘲的话,就不是好人说得出来的。
姚缨踩着细碎步子越过屏风,螓首低垂,一副柔顺娴静的姿态,两手交叠在腰间,微曲起了膝盖,轻盈盈地就要行礼。
“不必,皇后妹妹的礼,我一个废人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