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页
“这么说都是镇上人了,”沈初婳抿了口水,转着杯子不知思绪飘在何处。
红锦迟疑道,“奴婢是捡便宜买的,她们瞧着乖巧,又比咱们熟悉这里,所以奴婢才买她们回来,您要是觉着不好,我就叫她们走吧。”
沈初婳笑道,“你干嘛这么紧张,我没说不好,咱们住这里自然要有个熟人,往后让她们出门办事也免了我们许多麻烦。”
红锦也乐,“您刚才神色肃穆,奴婢生怕又买错了人。”
吃一堑长一智,她怕再买个不好的回来烦神,她们没多少钱,会越花越少,能省则省,再没法像在府里那般随便用钱了。
沈初婳手搭在桌上点三下,与她道,“今儿起,吃喝上都紧着些吧,我们要熬到他过来接我们,不能把钱全花完了。”
“您的身子离不得汤药,虽说要省着点,但不能亏了您,”红锦解了红绳给她松松扎好发,屋里有点闷热,她身上都汗湿了,红锦捏帕子给她擦过脸,“我叫她们烧点水给您洗澡吧,您热的出汗了。”
沈初婳也嫌自己汗臭,催着她下去烧水,“快些,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你一说我自个儿都快熏死了。”
“主子尽会埋待自己,您身上香的很,便是汗也遮不住,”红锦好笑道。
沈初婳打她嘴,直把她推出门才扑的笑起来,都到这地步还穷讲究,真是苦中作乐。
待洗过澡用过膳,躺床上闭目时就听见窗外虫子有节奏的叫声,这声音她从前没听见过,这回第一次听到,并不觉得吵,莫名宁神,连翻奔波到今天才勉强有喘息,她心神缓松逐渐进梦里。
这么过了一日,好像谁都在忍耐,但谁都没有把这层平静戳破,冥冥中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祥和,仿佛在等待着之后的轩然大波。
隔天半夜,苏州府的番子回来了,楼骁带着番子进到牢里,却见裴焕蹲在地上数蚂蚁。
瞧着是要急出病了。
楼骁站门边道,“大人,番子回来了。”
裴焕手抵着地上,那只蚂蚁被他活生生碾死,他还保持着蹲的姿势,“叫他进来。”
楼骁冲番子招手,番子进来就跪地上道,“大人,您叫卑职等人查的,卑职等人都查清楚了。”
裴焕说了个好字,他头微垂,脑袋带了点昏沉,不过他没心思注意这些,只先跟楼骁道,“叫人端纸墨进来。”
楼骁不敢耽搁,忙叫人把纸墨笔砚全送进来。
裴焕道,“你坐好听着记。”
楼骁抬笔沾了点墨,“卑职等着您发话。”
裴焕细长的眸子飞过他开口问道,“柳湘竹新纳的小妾叫什么名字?”
番子道,“小妾名叫王萱蓉,和柳湘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在她十二三岁时曾遇到人贩子。”
裴焕敲敲桌子,“记下来。”
楼骁赶紧提笔写。
裴焕又问,“柳湘竹有儿子吗?”
番子露出疑惑,“卑职打听下来是没子女,但卑职潜进柳府时,却听那柳湘竹和王萱蓉提过有儿子,他儿子是王萱蓉所生,今年该有二十,九月初十生的人。”
他忽然惭愧道,“卑职没见到他儿子,只从他们谈话里探听到只言片语……”
裴焕浅笑,冲他抬手,示意他起身,“够了。”
他转头看楼骁,他不用自己说就在奋笔疾书,他起来坐到木床上,跟番子道,“打听到柳湘竹在做什么营生吗?”
番子站起来,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道,“柳湘竹的生意遍布各地,通明钱庄名下就有几十间商铺,杭州的临竹五行也是他的。”
临竹五行是杭州府最大的商行,什么生意都做,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但凡市面上卖的都能从它那里买到,这间商行也是当地的一霸,基本生意全给它一家做完了,旁的小商贩根本生存不下去。
通常来说,一个州府想要起来,不仅要地方番司和都督府通力合作,还得底下商贾把买卖打通,光靠平头百姓种地是赚不到多少钱的,这世道看不起商人,但商人有钱是事实,他们通过周转货物让钱财过手,周转的越大,钱财也就越多,缴的税就更多,朝廷能赚一大笔钱,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准许经商,甚至是鼓励经商,各州府之间互通商道就能看出来这点,不过话又说回来,朝廷默许的是商贾能靠着贩卖货物赚点钱,再按律令缴税,这种情况下,商贩多缴的税也就越多,并且户部有规定,决不允许出现商贾独占地方,商贾一旦霸占了所有市面,百姓吃喝用穿都得掏钱,就全给这一个人得去了,他缴那么点商税,可能还做个假账,谁能发现?根本没人会监督它,都它一家的了,它想干什么不成。
这临竹五行敢一家独大,可见它背后必定有官员纵容,至少杭州府的番司是在放纵它。
原本这商行若只是个普通商人的,裴焕也没闲心管他,不过现在它背后老板是柳湘竹,他当然不会让它舒舒服服挣大钱,他冲楼骁道,“这临竹五行都能做这么大,太不把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你把这事整理成奏折,写的详尽些,杭州府的番司给他在奏折上记一笔,叫陛下看看,这些嘴里说着恭敬话的地方官都在干什么。”
楼骁懂他意思,就是要添油加醋一番,让陛下勃然大怒,直接派锦衣卫过去办人,这样一个萝卜拔出泥,连带着那什么通明钱庄也一并给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