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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天殿合议,议的定是裴秀冒名池青主的事——唐恬大不耐烦,摆手道,“大人身子不适,睡着呢,醒了就去。”
萧冲目瞪口呆,“你不去叫中台吗?”一改口,“不醒又如何?”
“不醒自然就不去了。”唐恬理所当然道,“大人身子要紧,还是那一群腐朽老儒要紧?”
萧冲一滞,被唐恬莫名其妙的镇定感染,一扯嘴角,“行吧,中台是大爷,您也是,您二位说啥就是啥吧。”
唐恬下巴一抬,“吩咐温养些的餐食,另叫许清快些过来。”
萧冲一摸鼻子走了。
唐恬回去。裴秀伏在榻边,吐了一地,抬头看见她,连连摆手,“脏,别过来。”
唐恬止步。
裴秀又吐过一时,抬袖掩唇,“去,叫人进来收拾,”他喘一口气,“手杖给我。”
唐恬把架上挂着的手杖拿过去,裴秀伸手握住,手杖相隔,将她阻在远外,“你别过来,我要去洗洗。”
唐恬只得出去传唤侍人。再回来时不见裴秀踪影,想了想往浴房去——中京寒冷,诸王官邸都有汤泉引水,一年四季热泉不断。
隔门内隐约水声。
唐恬默立一时,拉开阁门,雪风见缝插针,带着碎雪直卷而入。
裴秀浸在汤泉之中,再不想有人敢往此间闯,回头厉声喝斥,“什么人?”
“我。”唐恬背过双手,合上隔门。
第72章 易名不想让你看见那么糟糕的样子。……
裴秀转身, 隔过汤泉氤氲的白雾,盯着她。
唐恬背着手,悠然走到近前, 居高临下看一会儿, 伸手捋去额上欲滴的水珠, “哥哥沐浴吗?”
裴秀没好气,“要不然呢?”
唐恬见他脖颈面颊都是红通通的, 忍不住伸手, 在他后颈处摸了摸,大感惊奇, “哥哥终于热乎了。”不似平日里冷冰冰的,不像个活人。
裴秀被她微冷的手一触,皮肤薄薄起一层寒栗, 扣住她手腕道, “要一起吗?”
“不要。”唐恬一掀裙摆坐下,除去鞋袜,双足浸在热泉里,“我就这样陪哥哥吧。”
裴秀“嗯”一声, 往她的位置移过来一点, 伸指在她白生生的脚背上挠了挠。
唐恬怕痒,足尖一绕往旁边躲,她心中有事, 倒也不想着还击, “哥哥今日要去敬天殿吗?”
“去吧。”裴秀应一声, 看了她一眼,“你有事?”立时改口,“不去也使得。”
唐恬足尖在水中划动, 撩起一层热气,“我想同哥哥一起去。”
裴秀闻言,身子向下一沉,浸入水中,离她远些,“你赶着我沐浴时进来,就为此事?”
唐恬微觉尴尬,“也不全是。”
“哦?”
唐恬道,“哥哥昨日醉了,我还没同哥哥说——”她咬一咬唇,“登闻鼓的击鼓人,是——”
“唐凤年的人。”裴秀皱眉,“这些事你不要管,我自会处置。”
唐恬微微鼓腮,“可是我不放心。”
裴秀沉默。
唐恬再接再厉道,“哥哥不想同我说也罢了,带我去敬天殿,我陪着哥哥,总能听到一二。”
裴秀抿唇,忽然站起来,“哗啦”一片水响。唐恬冷不防直面如此人间绝色,只觉暴击,颊上倏然飞红,却是半点不肯回避,“哥哥带着我吧。”
裴秀手臂一撑,坐在池沿上,回头看一眼衣物架子。唐恬极有眼色,取一块大浴巾,搭在他肩上。裴秀一手兜着浴巾,慢慢擦拭身体。唐恬捧了衣物过来。
裴秀穿上中单,“朝中诸王诸相会审我这西贝货,你去做什么?”
唐恬皱眉,“哪有人说自己西贝货的?”她忍了很久,不吐不快,“哥哥不是池家人挺好的呀——不是池家的人就是西贝货,天底下哪有这么霸道的道理?”
裴秀系上带子,“陇右池家百年门阀,世家高门,怎能不霸道?”他拾过掷在一边的手杖,慢慢站起来。
唐恬扶着他,移到榻上坐下。裴秀夜间睡得不好,仍是疲倦,身子一倾歪在榻上,长身躺下,阖着眼道,“不用去,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了。”他沉默一时,“圣皇为了救裴寂出来,买通高僧拈了两个八字,一个是裴寂,另一个是圣皇世交,池家公子。可惜那人命不好,扶乩当夜便死了。”
唐恬握着一块大巾子,同他擦拭湿发。裴秀侧身,手掌挽着她一点衣襟,“裴寂求了圣皇,圣皇见过我,说我生得肖似裴寂,实乃天选,便叫我冒了池青主的名,一同离开廷狱。”
唐恬默默无语。
裴秀慢慢蜷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唐恬以为他寒冷,展开锦被将他裹起来。裴秀越发瑟缩,微微低头,将多半边脸颊藏在被中,声音沉闷,“秦阉在时,我只能叫这个名。后来秦阉没了,圣皇同裴寂闹个没完,一直没寻出像样机会叫我归宗复祖,稀里糊涂延宕至今。”
他说话时一直闭着眼,如同梦呓。
唐恬榻边陪坐。二人一坐一卧,各自沉默。温泉浴房极其温暖,唐恬以为他睡着,见他脸色微白才察觉有异,往被中扯出他一只右手,已是掐出一排雪白的月牙印。
唐恬恼怒,掐住他肩膀,“哥哥做什么?”
裴秀仿佛魇住,如梦初醒,慌张道,“怎么?”
唐恬紧张地看着他——应是无意识的。她心里害怕,却故作轻松,“没事。”拉他起来,“这里太潮湿,哥哥别睡在这里,敬天殿还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