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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容祁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殿内。
他走到阳俟床前,目光沉沉。
若是让裴苏苏知道,自己曾经刻意向阳俟打探过闻人缙的消息,虽不至于让她猜出什么,但到底还是让阳俟忘记这件事更好。
容祁不再犹豫,打出一道精神力,探入阳俟的识海。
睡梦中的阳俟皱起眉,很快就彻底昏迷。
等他醒来,就不会再记得这件事了。
容祁转身离开,走到香炉边,脚步停顿。
思忖片刻,他抬手将香炉里的痕迹全部抹去。
之后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这么晚去哪儿了?”
刚踩着乌皮靴跨过门槛,容祁就听到屋里传来裴苏苏的声音,心顿时快速跳了跳。
他不慌不忙扯了个理由,“去外面散心。”
走进殿内,半透明的山水屏风上,隐约映出裴苏苏的身影轮廓。
“有心事?”她的声音微提了起来。
“没有,随便走走。”
说着,容祁绕过屏风,终于见到她正面。
她似乎已经沐浴过了,凝脂般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红晕,唇瓣嫣红,娇艳动人,只着一身轻薄白色衫裙,身姿窈窕纤细。
柔顺乌发以他送的竹簪松松挽起,剩下一些铺陈于背,如同上好的绸缎。
平纱琉璃灯亮着,烛光柔和,映在她春水般的桃花眸中。
此时她正用手心托着侧脸,微歪着头,盈盈望向他。
好似翘首以盼,等着夫君归家的小娘子。
容祁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惊得一时失语,怔在原地。
裴苏苏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容祁,他同样低眸定定回望她,墨眸一瞬不瞬。
殿内一时寂静。
裴苏苏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开口问自己为什么过来,只好主动提出:“你如今,尚且需要像凡人那样休息进食,我说得可对?”
容祁不解她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要到化神期,才能完全辟谷。
裴苏苏坐正身子,眼神游移了一圈,才重新落回他身上,轻咳一声,道:“我们既是道侣,就该……一同休息。”
说完,她就看到容祁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连呼吸都乱了。
容祁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僵在原地。
仿佛来到一片一无所有的荒芜之境,周围所有声响都隐退消失,只剩下——胸腔里一下比一下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生疼。
裴苏苏眨了眨眼,思绪飘到很久以前。
当初她与闻人缙刚结为道侣时,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同床共枕,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师徒距离。
闻人缙好似一块温润的玉石,不热不冷,不排斥与她亲近,却也并不热衷。他于感情方面似乎生来冷淡,自己从未见过他情难自禁的模样。
最后还是裴苏苏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找到他,主动提出同塌而眠。
当时闻人缙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似乎也愣住了,然后沉默许久,才淡然点头说好。
临上床歇息时,他又没头没脑地补了句抱歉,说是他疏忽了。
想到这段过往,裴苏苏哑然失笑。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闻人缙失去记忆,变成容祁,似乎不全是坏处。
现在的容祁少年心性,多情而柔软,敏感又脆弱。
他会因为她的话语,她的靠近而害羞慌乱,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容祁才渐渐回过神,墨眸眨也不眨地看向裴苏苏。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与平时相比有些低哑,颤得厉害,“一同、一同休息?”
话一出口,似是觉得自己这样与闻人缙大相径庭,他忽然眉目一肃,迅速收敛起激动神色,恢复成淡定从容的模样。
可他再怎么藏,一双墨眸依然亮得惊人,不敢置信地凝望着裴苏苏。
“嗯。”裴苏苏点头。
容祁抿了抿唇,强自镇定,“那、我去沐浴。”
“去吧。”
容祁转身去内殿沐浴,步履有些僵硬。
明明修士可以用清洁术,可裴苏苏喜欢用水清洁,所以他也跟着日日沐浴。
暖热水流在周身流淌,水汽如烟,容祁靠在玉池边沿,出神地傻笑,梨涡若隐若现,带着单纯的稚气。
他自然感觉得到,裴苏苏对他态度的转变。
从前裴苏苏对他虽好,但与他相处,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如今她终于愿意打开心结,真的将他当作道侣看待了。
而且闻人缙已死,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妨碍。
容祁出来时,裴苏苏只着洁白中衣,在床上盘膝打坐。
察觉到他的到来,她掀起眼眸。
容祁问:“要歇息了吗?”
裴苏苏望向他,“嗯。”
对上她明澈如水的眼眸,容祁又觉口干,下意识想舔唇,便去桌前倒了杯水,凉水下肚口干舌燥的感觉总算减轻不少。
他褪去鞋袜上床,同样盘膝而坐,与裴苏苏面对面。
在她温柔的视线下,容祁有些拘谨地凑近,取下她发间的竹簪,放在她手中。
裴苏苏细细打量手里的竹簪,打磨得很光滑,一点竹刺都没有,显然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