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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乾承帝脸上的神色明显松弛下来。
可是紧接着,闻弛却又继续说道:“你需要有子嗣,皇位需要有继承人,你有这个责任,所以你没错。”
乾承帝收敛了眼中的锋芒,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闻弛却没有停下来,他双眼一直看着乾承帝,最后缓缓说道:“但是我无法接受。”
乾承帝神色一顿,却听面前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无法接受用这具身体与你发生关系,更无法接受用这具身体生孩子。
“我是闻弛,我是个男人。”
闻弛心想,如果没有子嗣导致他努力创造的这一切都灰飞烟灭的话,他其实也是会痛心的。
“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忍耐限度。”
他想,如果真的只要一个孩子就能延续现在的一切,他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乾承帝与其他女人生一个继承人。
可是,以后呢?
他不可能每一次都为对方的雄心伟业让步。
就像他一次次对吕易城妥协,接受他同伴的异样眼神与说话态度,为他收起那些他看不惯的术法,在他面前装作胸怀大义不可侵犯的样子来博得对方的好感。
可实际上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心中有善也有恶,他不是他眼中的完人。
所以唯有的那次不妥协,造成了他们俩的决裂。
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我们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我们不合适。”
闻弛说完,最后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头便要走出这座困了他几年的宫室。
乾承帝紧紧握着拳头,双眼通红地看着那正要离去的身影。
那一刻,殿外冰冷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光晕,乍一看,人似乎就要融化在那一层光中,从他的生命里彻底离开。
“朕就要死了。”
那一刻,寂静无人的宫殿里,终于响起了乾承帝沙哑的声音。
闻弛脚步一顿,倏然回头,他紧紧盯着对方,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
“太后将薨,朕命不久矣。”
乾承帝面无表情一字一顿说道,“朕走之后,掖庭司会成为你的夺命之宝。可是只要你为朕诞育下子嗣,魏忌会将之抚养成人,日后你无论换了什么身体,都是丰朝太后,无人再可动你。”
闻弛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完这个消息。
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来来回回的思虑纠结,现在看来简直可笑。
“为什么太后死了,你也得死?”闻弛快步上前,走到乾承帝面前,抓住关键问题低头着急问道。
此时乾承帝依旧坐着,比闻弛低了不少,只能抬头看着他。
闻弛发现从这个角度来看,乾承帝显得格外年轻,甚至有了些脆弱感。
那男人抬着头,目光在他脸上一遍遍扫过,好一会儿,才终于又说道:“因为朕是用先帝和太后的血肉制作的傀儡。”
那几百个傀儡中,仅有的最成功的那个。
剩下的不像人的、不聪明的,以及不听话的,都从那些屋子里被人拖走,绞成肉块了。
而他,听话,懂事,还聪明。
通过身边一个个在他面前被绞成血肉的同伴,他知道了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要讨好那些人,他要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
成为他们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人,才能让他们为他所用,才能摆脱傀儡的身份,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
其实他该庆幸的,太后真的只是一个沉浸在对先帝求而不得的爱恋中的可怜女人。
所以他只要在言行举止中流露出一点先帝的痕迹,就能让对方以为他可能是先帝的转世。
所以她渴望他,却又不敢真正亵渎他。
魏忌因为没有保护好先帝,所以把一切的愧疚倾注在他身上。
而朝中仅有的几个知道这些的大臣,更恐惧失去强硬的顺英帝之后,丰朝的覆倾。
他们痛恨顺英帝的残酷手段,但是被压迫得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朝臣们,内心更渴望一个能够指引他们、带领他们继续之前的伟大荣光的强硬君主。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他们或多或少地觉得乾承帝拥有顺英帝的血肉,即便不是顺英帝的转世,那也是他的血脉。
于是,在英年早逝的顺英帝的庇佑下,乾承帝顺利长大,将知道这些秘密的朝臣杀得一干二净,将魏忌牢牢掌握在手心,甚至想要对太后斩草除根。
可是最终,被他屠了个干净的慈安宫里,被溅了一身血的太后却笑着告诉他,这世上是不可能有人能够真正徒手制造一个完整的生命的。
所以她不仅给了他一身的血肉,更给了他的灵魂。
只要她死了,他的灵魂也就不复存在了。
此时,乾承帝脸上甚至出现了少有的温和表情。
他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笑看着闻弛说道:“很可笑对不对?朕日日不得安眠,无时无刻不惧怕着哪一天太后的人会闯入朕的寝宫,将朕拖出去绞碎。”
“可最终,竟是她用她的魂之力,支持着朕的魂魄,也是因此,让朕不得不为她陪葬。”
闻弛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他紧紧握着乾承帝的肩膀,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力道已经大得指尖所陷的地方,已经有了隐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