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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不过是个托辞。
静婉有孕在身,胎尚且不稳,必是不会随意挪动的。
亲闺女不能回去住对月,他那好二叔和好二婶必定不会愿意替她这个跟他们势同水火的侄女操持:“那岂不是正好?左右世安也不能动,倒还省着我再费心琢磨借口回绝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谢夫人看着静姝“玩”小崽儿,不由轻笑了一声,“不过,我冷眼看着国公爷夫妇并不像是这般谨慎的人,却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思量,竟是舍得连她们的掌珠也一块委屈了。”
静姝把小崽儿逗得瘪了嘴,眼看要哭,吓得忙收回手,笑道:“静婉有了身孕,胎相正不稳,住不了对月。”
谢夫人了然。
看着静姝那般稀罕小崽儿的模样,不禁轻叹:“可惜了了,头一个月里你没能怀上。这不巧又赶上了国丧,要耽搁好些日子了……”
谢夫人催静姝,“待国丧过去,你合该好生努努力,赶紧生个一儿半女的才算得上牢靠了,若不然真有个万一……”
“母亲金玉良言,我必铭记于心!”见谢夫人大有语重心长之势,静姝忙打断她的话,起身一指小崽儿,“劳烦母亲再替我看顾会,我到书斋里去瞧瞧!”
“好着是真能记心里!”看出静姝的敷衍,谢夫人嗔怪了一句,摆摆手示意静姝快去。
*
望北书斋。
廊下守门的又从唇红齿白的童子变成了谢一。
谢一亲自守门,里面儿谈的必不是小事。
静姝在玉桥上驻足,正思量着到桃花林里去赏赏刚挂上枝头的小青桃等上一会子,便见得书斋的门从里边开了。
里边出来那人。
头上戴着白绉纱孝髻,穿着对襟白绫袄,蓝织金裙,脚上是墨青素缎鞋。
分明是一身女子袄裙,行动间却不见女子的婀娜,反倒流露出几许男儿才有的英气来。
有小童引着那英气女子出园子,恰巧行到与桃林隔溪相临的小径上。
静姝不禁隔着浅溪相望。
便见那女子长眉入鬓,凤眸琼鼻,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而朱,当真是好一个英气美人。
而且,静姝越看越觉着这女子甚是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不禁便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长得英气,人也敏锐。
静姝不过多看了一眼,那女子便也朝着她看过来,一双凤眸如电,端的凌厉。
近乎锋锐的目光,含着道不明的深意,如有实质般落在身上。
静姝不禁捏着帕子,缓缓地皱起了眉头,直觉的这目光里似乎藏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静姝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欲要细看究竟。
那女子却是哂笑一声,施施然举步,转过小径走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
别走,来战啊!
这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感觉,真特喵的不爽的好吗!
静姝怒盯那女子的背影。
然而,那道被孝服衬出了几分娇俏的倩影,直至消失在葱翠里也没回头。
当然,静姝也没能想起她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女子来。
静姝不甘地又盯了一眼杳无人影的小径,揣着两分薄怒掉转脚尖,朝着书斋而去。
书斋前守门的人,从谢一又变回了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童。
小童精乖,远远见着静姝,便殷勤地推开了书斋的门。
静姝今日去昌平侯府,身上带了不少金银裸子,见小童可心便随手赏了他一把。
不承想,那小童却是坚辞:“公子有规矩,小的万不敢受少夫人的赏。”
静姝挑眉,细端量小童。
唇红齿白的小童,一张粉嫩的小脸竟已是煞白。
没想到她不过是随手一赏,这小童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竟好像是被吓得不轻。
静姝轻笑一声,随手把金银裸子赏给了立冬,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进了书斋。
书斋里,有茶香残留。
泼墨山水屏风上,有人影轻晃。
随着身后书斋门闭起,便见的谢瑾年穿着宽大的素服,趿拉着木屐从泼墨山水屏风后绕出来,停在光影交接的地方看着她笑。
谢瑾年,长眉入鬓,凤眸含笑,淡色薄唇唇角轻扬,好一副温雅公子的模样。
细端量……
再细端量……
静姝心中渐歇的两分薄怒骤然高炙,这一细端量,便发现方才那女子可不正是跟谢瑾年有着几分相似!她可算是想起那女子是谁了!
小娘子驻足于书斋门口,迟迟不上前,只管在那盯着他看。
两湾秋水仿佛潋滟着无尽情意,又似时藏着说不尽的言语。
谢瑾年被他的小娘子看得心湖荡漾,不禁轻笑着招手:“不赶紧过来,在门口杵着作甚么呢?”
静姝站着没动,唇边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不能过去。”
谢瑾年扬眉,饶有兴趣地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嗯?”
唇边的笑意渐而爬上眼尾。
静姝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我这般识大体的人物,自当给夫君留些时间收拾首尾,不然直接捉奸多伤夫君的体面。”
识大体?收拾首尾?捉奸?
似乎有些酸酸的啊……
谢瑾年心中好笑,唇角眼尾的笑意却渐而淡去,只留下一丝似笑非笑,曼声问:“娘子所言何意?怎么字字句句单听为夫都懂是甚么意思,连在一起便有些个听不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