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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郎鄙视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想他入书院不过一日工夫便可倒背如流了,这些小兔崽子入学三月了居然还记不住,脑子真笨。
见王九郎不肯理会,纪子陵顿时急了,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舅舅,那你可不可以跟辛先生说一声,别把我们受罚去菜园子挑粪的事告知全书院啊,比如让我们晚上去。”
他说的辛先生不是院长,而是辛盈,后者虽未授课,但书院下无一人敢对她不敬,故而亦称呼她为先生。至于去菜园子挑粪,也是处罚中的一项。
这要说到书院一个特立独行的规矩了。
书院除了在对待安玄公这些德高望重年纪又大的老先生方面稍微照顾一些,其余学子包括年轻教书先生,都需自己洗衣打扫整理。甚至有的时候还要下地务农,去书院的菜园子劳作,美名其曰体验民生疾苦。
祖父安玄公显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性情本就喜好简朴,且学子来书院是为了求学上进,而非呼仆唤婢享受富贵。而且考进书院的学生,以后多半是会走仕途的,安玄公不求他们通达显贵,但求他们为一方父母时,能体贴了解百姓之苦。
而阿洛就单纯是觉得种些花花草草,有些浪费了,便在书院里开辟出了一个菜园子,专门用于供应书院灶堂。
毕竟建书院和书楼挺烧钱的,阿洛现在还组织了辛家的人手不断到天下各地重金收购藏书,能节省一些是一些。这不连藏书楼的维持经营还经常使用书院学生这些劳动力。
待长期这个模式下去,养成固定良好习惯后,书院不说开源节流,但至少能自给自足了。
但对像纪子陵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少爷,就宛若一个晴天霹雳。
待在书院光是生活清苦已经够了,现在居然要去菜园子挑粪,若是传出去了不知道会被怎么笑话,可能成为他一生的黑历史。
王九郎终究是耐不住外甥的苦苦哀求,走了一趟。
第45章 齐人之福(第二更)
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无涯书院后山的菜园里,王九郎鼻口处蒙着洁白的布巾,坐在一边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监督着他们挑粪浇菜。
纪子陵和其他学生都看得惊呆了。
这还是他那个满身洁癖的小舅舅,世家有名的如玉君子王九郎么。
纪子陵心中忍不住泛起深深的愧疚,好像他们连累了小舅舅。
他刚想上前去道歉时,王九郎被布巾遮挡着只露出一双狭长的清透凤眼,里面满是嫌弃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不要和我说话”“不要靠近我”。
就在昨日正在练着簪花小楷的辛小姐,听完他的话后,笑眯眯地对他道,“你与这些学生既然关系好,便由你去监督他们吧。”
连为他们说话的先生都沦落成这样了,纪子陵和其他受罚的学生也只好埋头苦干了。
这种劳作处罚还持续七日,路过菜园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也不少,不过因为书院规矩,也没人敢随意笑话议论。其中也有因他们而被冤枉偷窃受害的学子程钰。
说他心里不气愤怨恨那是假的,所谓的接受道歉也不过是担心会被以势压人罢了,他虽在书院读书,但家人还在外面,不敢连累了她们。
可现在见到这些少年受到了书院处罚,顶着烈日炎炎,在田地里辛苦劳作,那脸不知道是晒红的还是羞得面色通红。
程钰心里那些芥蒂也不知为何都在瞬间消散一空了。
处罚结束后,纪子陵等人一看到绿油油的菜叶子就忍不住想到某样东西,脸色发白发青。
此事过后,众学子更加严守规矩了。贵族学子和寒门学子虽不至于迅速变得有说有笑融洽相处,但在严格的规矩和书院所有师长一视同仁的待遇之下,渐渐都互相尊重,平等相处了起来。
不过让纪子陵庆幸的是,他们虽是第一批被处罚去菜园子挑粪的学生,但却不是最后一批。触犯院规者,轻则抄书,重则劳作,若是屡教不改者即可逐出书院。
从此以后,抄书和种菜便成了无涯书院对付学生的两大杀器。
…………
安玄公还有几个老头,也是在书院授课的大儒名士,聚在湖边悠闲钓鱼,其中就有一位感叹道,“这帮学生最近都安分了不少,个个乖乖上课,也不搞什么拉帮结派了。”
那些贵族出身的子弟自幼受熏陶,擅长各种交际往来,一个脑袋瓜里不知长了多少个心眼,哪怕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也会习惯性划分等级。
比如商户家出身和世家子弟就不会凑到一块去。而寒门农户出身的子弟更是被排斥在外,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得罪了有背景权势的同学,只能默默抱团,如饥似渴地抓住学习机会。
现在被阿洛这么一处罚,个个都守礼守规矩,不敢闹事起纷争。
不说心里面怎么想的,面子上总是乖巧安分的,那些贫寒子弟也不再只能闷不吭声低头读书了,照样能昂首挺胸,亮亮堂堂的与人来往。
另一位蓝色儒士服的老先生也捋须点头,对安玄公道,“你孙女这个主意不错,让他们好好吃个苦头。”
士农工商,农为国之本,抄书更是能修身养性,与学业有益无害。所以让受罚的学子抄书劳作,便是传了出去也挑不出什么不是。
阿洛笑了笑,目光清透又认真,对此事的评价只有两句,“人心百态,不可能个个要求完美无缺,但书院也不会放任他们傲慢自大,骄矜偏见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