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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的由来,便要说起不久前越苏书院出的另一桩事。也是徐道甫被阮恭臣暴打的那一日,傅辛先于阮流珠离去,却在那女子皓腕一般雪白的墙壁上看见了一首词。那词文采一般,但却极尽讽意,骂官家这皇位得来不正,上任后纵容世家,且不懂开枝散叶、雨露均沾,又骂皇后不懂妇德,连带着把几个大家族也骂了一遍。
文人的嘴,堵不如疏,越堵呢,这文人的牢骚便越多。傅辛也明白这个道理,本不想追究,可却听得那猜出了他身份的书院妈妈紧张道:“若不是出了徐三郎这档子事,奴早就找人涂了这词了。底下人手脚不利索,去找了半天刷墙的,也不见个影儿。该打,该打,奴定要狠狠教训发卖了他们。”
傅辛垂眸,随口沉声问道:“这词是哪位大家之作?”
妈妈啐了一口,道:“什么大家?不过是个家业败光的浪荡公子哥儿,叫做金十郎,在咱这书院赊了几次账了,天天要娘子们给他对下半阙词。小娘子们只是扮作书生,哪里懂得许多文墨?奴见他样貌俊俏,娘子们爱看他,便由着他来,他倒还认真了。官家罚他便是,只是不要连累了奴。奴实在无辜。”
这婆娘撒了谎。那金十郎在这越苏书院里是做男小倌儿的,只伺候达官贵人,平常靠着写些词曲,也能赚些银钱。只是傅辛之前明令禁了小倌儿,这妈妈唯恐被他看出来。
傅辛听见金姓,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嗤笑一声,令人去押了金十郎。
这金家兴起于前朝,也衰败于前朝。先帝不喜欢京中贵女,嫌她们气势大,脾气硬,专喜欢小家碧玉,好拿捏,脾气软。那有名的大小宁姐妹中的小宁妃,便是先帝巡幸途中带回来的。
金家人无论男女,模样都十分俊秀。这金家的名气,不亚于大小宁,最有名的便是七朵金花。顾名思义,便是七位最好看的小娘子,四个入了宫,份位不等,三个嫁了王公贵族,令金家煊赫一时。
金家人性子不安分,什么都守不住,最是没有远见。先帝暮年时,金家便被族人挥霍致衰败,七朵金花大多也没什么好下场。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
骂官家的人不少,只是傅辛觉得,底下受苦的百姓骂便骂了,哪里轮得到他这个浪荡哥儿来指责?
睚眦必报的傅辛见了金十郎,说要给他用刑,刑具刚上来,这十分俊俏的金十哥便尿了裤子。傅辛见他样貌果然极好,心生一计,假意说给他下了蛊,除了他之外谁也解不了,那金十哥果然信了,立时服服帖帖,没骨气得很。
傅辛让金十郎勾引有孕在身,郎君又老往书院跑,空虚寂寞的柳莺,又说让他不要有惧怕,出了什么事,尽管由傅辛担着,只不过有两点,务必要记在心上——不得伤了那家的正房娘子,不得说出傅辛之事。
金十郎只管应下,拍胸脯道:“金某别的本事没有,只有一张好皮囊,还有一手勾人的好手段。”
金十郎金玉其去勾引了那柳莺,不费吹灰之力,便上了手。那柳莺是个不安分的,还没嫁徐道甫前,便常在门前窥瞰,招风揽火,只望找个多金的富贵郎君。如今柳莺遇着金十郎,但以为他钱多、样貌好,还对自己十分宠爱,便称心如意,十分高兴,从此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不顾,挺着肚子也要和金玉其温存。
她甚至道:“这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的,奴也不知,总归不是那脑袋大脖子粗的徐三郎的。若是孩子出了事,奴年轻,身子骨好,定能熬过去,也以免日后孩子不像他,又惹了祸事。若是孩子没出事,奴便把孩子丢给徐三郎,诓他一笔钱,咱俩人过逍遥日子去。”
流珠生辰这一日,说来也巧,宅子里有位家仆新纳了妾,布了酒菜,请仆人们去喝酒,因而这宅子里的众人远比平日松懈许多。
四岁多的徐瑞安从喜宴上偷偷溜走,拉着玩具小车儿玩儿,一路跑到了柳莺的住处,忽地侧耳听见一阵奇怪的低吟声和娇嗔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喘息声。小孩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拉着轱辘轱辘作响的小木车,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柳莺的小院里。
此时的柳莺正与金玉其在庭院里欢好,不知羞耻地挺着滚圆的大肚子,模样很是难看。两人被车声惊住,急忙抬头,正撞上徐瑞安有些懵懂的眼神。
金玉其暗道:若是让这小孩子把丑事宣扬出去,他这任务,是不是算完成了呢?谁曾想柳莺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低声道:“这事不能败露。若是败露了,奴便落了下风,什么也讨不着了。再者,万一奴肚子里是个男孩,而且还能平安生下来,那只要没了这孩子,奴的孩子便能继承徐三郎的家产了。”
金玉其吓到了,怔怔然地看着柳莺。柳莺却瞪他一眼,推开他,整了整衣衫,面上堆出故作亲切的笑容来,摆着腰身,往徐瑞安那里走去。徐瑞安预感不好,丢了小车,转身就跑。
第17章 寡鹄孤巢妇德贤(一)
流珠对于宅子里将要发生的大事全然不晓,但与傅辛乘车到了京郊。两人下了车架,敛衣而坐,抬眼见得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满天星斗便如棋盘上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精致棋子,点点璀璨织成一张网来。这本是极美好的景致,流珠却只觉得被那星网扰得思绪万千。
好在傅辛难得识趣,说了几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四下静谧,只闻虫鸣和些许细碎声响,流珠的心复又渐渐安定了下来,也懒得管傅辛是不是拉她靠在他的胳膊上,总之有东西靠,流珠也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