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对你的新装备还算满意吧？”
    欧青岚捋了捋满头银发，摆出副骄傲的脸孔。
    陈锋正低头翻阅着青龙甲改的装备说明文件，微微点头，“不错。”
    “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陈锋笑了笑，“还行。”
    “还行？你是想气死我吗？你知道这副改造型把最高加速极限提到什么程度了吗！”
    欧青岚叉腰怒道。
    陈锋指着上面的数据，“这里写着，50G。”
    “那你还说还行？我把传统青龙甲的20G提高了一点五倍！并且就算你持续使用最大加速度对机体造成伤害，它也能自我修复！为了这副改造型和它的备用零件，我甚至把逃亡派库存的所有的铱同位素用光了！这在当前技术水平下，几乎是不可再生资源，你懂吗！”
    见欧青岚越说越激动，唐天心从旁边递给她一个盒子，“吃点零食，别太激动。他说的还行就是很不错的意思。这是他和他的教官相互间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
    陈锋嘴角划起抹弧度，点头，“没错。不过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我上去就知道了。”
    三分钟后，伴随着轰然一声加速嗡鸣，青龙甲改以前所未有的惊人加速能力往前直冲出去。
    欧青岚大叫，“嘿！你慢点！万一摔坏了修理起来很麻烦！”
    “摔？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留下一句话，陈锋瞬间不见踪影。
    欧青岚恶狠狠的咬了口面前的草莓芝士蛋糕，然后浑身直打激灵，对唐天心抱怨着，“真是甜得快腻死我了，你这什么口味。”
    唐天心耸肩，“甜品使我注意力集中。”
    没过多久，陈锋回来了。
    他跳下青龙甲，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去受限于装备水平，他已经很就没体会到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能够再次全力以赴挑战自身极限的感觉，很好。
    他看了看这次高强度训练的加速峰值，满意点头。
    峰值纪录是31G，将他的个人记录再度往前提升一大截。
    31G，相当于他每次做出机动的瞬间，需要承受三十一倍的自身体重，如果是千年之前的人类体质，不管怎样训练有素都绝无可能承受这种压力。
    但适应度高达百分之百的陈锋在使用凝血血清后，强化的却不仅仅是心血功能，其机体组织的强度也发生了质变。
    这次是作战助手提醒他必须停止，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但他可以肯定，等回头一觉睡醒，这个极限的数字还能继续往上提高。
    他分外满意的对欧青岚比个大拇指，“不错，非常感谢。”
    “那是当然！”
    陈锋叹气，“唉，只可惜无法量产。”
    “做梦去吧你！还量产呢，别人也用不上这种级别的装备。”
    “倒也是。”
    接下来数月的时间内，陈锋一点一点的将自身能承受的G值不断推高。
    他达到了38G，不过他接下来的训练恐怕只能到太空中去继续了。
    按照军方的规定，所有能通过年度选拔的新兵，即将被列装进入太空。
    唐天心这个兼任的训练基地指挥官也必须回归太空战舰的岗位中去。
    之前基地里便有一批几乎成熟的老兵，在完成为期半年的训练后，这批老兵基本都达到了登舰标准。
    至于陈锋的同期新兵，达标率也高达百分之三十，是全球众多新兵基地里表现最好的几个基地之一。
    丁虎带的那个小队的达标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七十。
    这一方面得益于陈锋的标杆作用与言传身教，另一方面则得益于丁虎的牺牲点燃了小队其他新兵的斗志。
    当然了，陈锋这新兵头子也没少亲自下场给战友们开小灶，私下教学青龙甲的训练纲要。
    不过，很遗憾的是，整个大雪山基地中有资格与陈锋一同登上天心号的，竟只有庞德一人。
    天心号原本就拥有顶级的人员配备，增补新兵是那些序列靠后的战舰的事情，天心号这边上去一个，就得末位淘汰掉一个，竞争十分激烈。
    唐天心主持了基地新兵的毕业典礼，一番动员令后，大家各奔东西。
    前往太空的穿梭机里，庞德双手按着膝盖，眼观鼻鼻观心，十分严肃。
    陈锋则双手插兜，视线在前方的投影上扫动。
    “你居然对历史感兴趣，可真无聊。”
    旁边的欧青岚把脑袋凑过来，搭话道。
    陈锋点头，借用了一句伟人名言，“牢记历史，才能展望未来。”
    “我倒不这么看。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和历史没什么关系，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古人帮不了我们什么忙。”
    陈锋笑而不语。
    他心想，作为一个古人，可真不好意思呢。
    但我的的确确帮了你的大忙。
    如果不是我，现在压根就没有你所在的玄武院，更没有青龙甲和如今的大型纺锤形太空舰。
    顺带一提，如今除了小型战斗舰之外，几乎所有母舰与护卫舰的外形都是纺锤形。
    舰载人员主要的活动区域位于纺锤形太空舰中部。
    平时战舰都会持续不断的进行自转，自转的目的是保持几乎恒定的G值，模拟地面环境。
    这一点，过去的锥形和条状战舰是做不到的，只能靠磁力靴协助人维持平衡，但长时间处在完全失重状态下，会让人体骨骼变得疏松，体质下降。
    新的纺锤形战舰解决了这个弊端。
    除此之外，纺锤形战舰在高速推进时，受到的宇宙近真空状态下微尘的碰撞更少，阻力更小。
    在面对无法避开的庞大阻挡物时，战舰也只需要将主要的力场护盾能量密布于战舰前方，保护尖锥状的头部即可。
    纺锤形比条形或者锥形战舰更好，这点毋庸置疑。
    人类早在设计太空战舰之初，研究人员们便有如此设想。
    可惜以前的材料无法满足需要，零部件的故障与损坏率过高，难以恒定的自转，直到近几十年材料学接连取得阶段性进展，军方才迅速完成战舰的更新换代。
    包括现在的青龙甲，甚至青龙甲改，某种意义上，里面也有陈锋的功劳。
    所以古人怎么会没用？
    但他懒得反驳欧青岚，毕竟别人也为了他的装备而累到一月白头。
    “欧博士，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陈锋试探着道：“能不能把你作为研究员的智能账户借我用一下，这些历史资料我学腻了，我想接触更多的知识，比如研究一下材料学和能源学什么的。但要我这样零基础的人去参加玄武院的考核太不现实了。”
    这是他初次见到欧青岚时脑海中便涌起的念头，一直等到现在，将会一起登舰了，他认为时机成熟，是时候提出来了。
    首先，这种操作肯定是严重违规。
    但等大家到了天心号上，只要互相保密，他觉得自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稍微踩一踩线，问题不大。
    但没想到欧青岚当时就跳了起来，“你疯了吧？”
    陈锋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别这么激动，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疯子。你的天赋在战斗上，那么你就应该全力以赴的开发自己擅长的天赋。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转型科研？那你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陈锋清咳两声，“没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这也不影响我完成青龙甲训练。”
    “不影响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结果。但对于多元发展的价值，朱雀院那边有成熟的研究论证结果，专而精才能顺应时代的需要。不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犯罪，就是危害人类！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陈锋吞了吞口水，左右看看，再小声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只要我们不说出去，不就没事吗？”
    欧青岚翻个白眼，“你错了，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整个穿梭机上，甚至包括我们即将登上的整个天心号上，除了人工智能按照道德程序自动切换为隐私模式后之外，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中央智脑的监视之下。你有任何犯罪行为，都会瞬间进入人工审核程序，你一旦被判定为犯罪，倒霉的可不只是你，还有我，还有你的舰长唐天心。”
    陈锋短暂失神，然后苦笑摇头。
    这是传说中的“无处不在的监控”，可以从根本上杜绝大部分犯罪行为诞生的可能性。
    除了根深蒂固且自身实力过硬的逃亡派能在这种程度的监控下钻到空子搞搞事情之外，正常人几乎不可能在无限强大的人工智能监视下逍遥法外。
    当然军方一旦认真起来，清洗逃亡派也就是母舰一炮，再一波大搜捕的功夫而已。
    这就是军事党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后，社会制度发展的必然。
    人类的确有些不可避免的劣根性，所以理想主义中的乌托邦国度永远不会诞生。
    但依靠军事强权构建的无处不在的监控，可以让社会架构的外在表现无限接近于乌托邦。
    陈锋不知道这结果是好是坏，但这是人类在漆黑的历史长河中不断自我探索演变而最终选择的一条路。
    “好吧，那算了。”
    他索然无味的摇了摇头。
    此后他又在下棋之前悄悄与唐天心提过一嘴，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唐天心作为一名舰长，其实是有办法绕过监控的。
    但无奈的是，唐天心的信念甚至比欧青岚还坚定，根本不为所动。
    登上太空，陈锋作为天心号青龙甲特战支队队长，军衔再升一级，成了中尉。
    他的生活条件进一步改善，同时他的训练环境也从地面替换到了太空。
    经历过凡人上太空初期时对深邃宇宙的迷恋后，陈锋又开始了迅速的提升与进步。
    他每天的训练时长被压缩到了五个小时，其中三个小时青龙甲改的装甲训练，两个小时的强化体能训练，再扣掉每天必须保证的十小时充足睡眠，以及两小时的下棋和棋前运动，他每天多出了四五个小时的私人时间。
    他很想把这些时间花在学习未来科技知识这件事上，甚至强行咬牙切齿的尝试了一阵从零基础开始学习小学及初中教材。
    他只坚持了一周，就放弃了。
    太难了，他根本看不懂。
    哪怕有远程讲师教学讲课，他也学不进去。
    哪怕欧青岚实在拗不过他，手把手的给他课外辅导，还是无济于事。
    陈锋不得不承认智商的差距，但真正的问题却依然不在这里。
    与欧青岚又或者欧阳教授这种科班出身的研究员相比，陈锋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个人情绪的丰富，在于思维更容易发散，也更难集中。
    千年之后的人类，经历了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进化之后，拥有极其可怕的自控能力，哪怕面对极度枯燥且自身丝毫不感兴趣的知识时，也依然可以保持百分之百的专注度。
    他们甚至不需要意志力来约束自己，仿佛天生就会。
    不仅是欧青岚这些成熟的研究员，那些尚且在读书的孩子也是如此。
    这一点，陈锋绝无可能做到。
    既然学不进去，又不能查阅往期资料死记硬背一些成品的专利科技，陈锋索性又把多余的时间花到了听歌抄歌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时光如梭，转眼便又是数月过去。
    这天早上，陈锋起床，看了看挂钟。
    公元3020年10月26日，上午八点。
    距离人类文明的命运休止符，只剩一天。
    他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牢牢记下来的十余首歌。
    他给自己做了个小小的总结。
    这次过来，他改变了一些东西，或许改变得还不够多，但已经尽力了。
    在他的引领作用下，如今全人类青龙甲操作员的平均水平，是可以驾驭18.7G。
    除了指数高达47.9G的他本人之外，还有超过百人成功突破20G的极限。
    他也没有缩起来当一个闭目待死的废人，而是亲自冲到了前线，将能最近距离的接触那些即将出现的敌人。
    他的军衔也提升到了上尉，虽然依旧不曾进入指挥序列，却已是单兵战力能够达到的最高等级。
    除此之外，他也尝试了多方面的突破，虽然都没能成功，但错的是时代，不是他不努力。
    自己几乎做到了能力所及的极致，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无愧于心
    接下来，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洗漱，吃早餐，例行公事般来到唐天心的指挥室门口。
    按照时间估算，今天又该是新一轮的繁殖工作开展的第一天。
    敲门。
    “请进，陈锋上尉。”
    陈锋推门而入。
    唐天心依然在自顾自的摆弄棋盘。
    她神情很专注，面上不见喜，不见悲，也不见紧张。
    其实她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但却没有陈锋预想中的那样，战前的紧张又或者雀跃，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据说别的战舰不少舰长在一两周之前就已经开始需要药物才能入眠了。
    等指挥室的房门关上，唐天心放下棋子，按下复位键，玻璃棋盘上的棋子各自回归原位。
    她甜美的一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用尝试结合了。”
    陈锋一愣，然后释然道：“是吗？明天就要决战了对吧？你放弃了吗？”
    唐天心摇头，面上笑意更盛，“不是，着床了。我成功受孕了。”
    陈锋很少看见她笑得如此绽放。
    他却情不自禁的悲从中来。
    每个人都奋斗到了最后一天。
    从不曾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