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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游默默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了。
只是后背一阵又一阵恶寒袭上来,让她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
安游,你想想你妈那时候才十八岁,怀上你的时候我就辍学了,来到这里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想上学,但他呢?打死不同意!
他有病需要人照顾,还不想花钱请保姆,所以呢,我就是免费保姆啊!你知道我一个人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连门都不敢出!我一抱你下去,人家不问就开始议论,因为我实在是看起来太年轻了徐欣说着说着又眼眶湿润,她吸吸鼻子,接过李安游递给她的纸巾擦擦眼泪,这才长舒一口气。
安游,你相信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不可靠的,他们只喜欢你的年轻漂亮,只是想得到你的身体,其他的,他们才不管你。
李安游还是不说话,她心里很乱,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记住了徐欣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又好像一句没记住,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在她面前回荡,瞬间又好像消失无踪
仿佛自己跌进一个漩涡,想出去,出不去,想陷进去,也陷不进去。
安游,我承认这些年我也做得不好,你老骂我骂得对,但我也有难过的地方,我也想让你理解。徐欣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李安游又过去紧紧抱住她。
妈,对不起她哽咽道。
徐欣也抱着她,母女俩哭了很久后,她才拍着李安游的背,轻声道:白阿姨和张叔叔离婚了,这几天会搬到咱们家住,有不方便的你多担待
好。李安游小声道,只要你幸福就好。
徐欣松开手,揉揉自己哭得酸疼的脸颊,勉强对女儿挤出个笑容:对了,下个月等你发完成绩领完录取通知书,我和你白阿姨计划着,想换个城市定居了。
徐欣伸手抹了抹李安游脸上的泪问:南方,你只能跟我们走,有个准备吧游子,大概是去四川。
李安游望着她,十分犹豫:我
你不会还想着你们学校那个小混混吧?徐欣眼睛一瞪,警告她道,我告诉你李安游,男人都不可靠,以后你要是出了事,可别找我来哭!
李安游沉下眼,现在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
对了,还忘了问,你高考考得怎么样?徐欣走到门口,正准备拉门出去,又对她道。
李安游点点头。
那就好。徐欣笑一下,女孩子,自立最重要,男人算什么,都是狗屎。
妈。李安游忽然叫住她,沉默许久道,你觉得男人是狗屎,那女人呢?
徐欣愣了一下:女人比男人好多了。
那你觉得性别和爱情,哪个更可靠?李安游又问。
徐欣没有回答。
李安游转过身看着她:你喜欢白阿姨,是因为她的性别,还是因为爱情?
我徐欣噎了一下,沉下眉,安游,我给你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我相信爱情,但我不相信男人的爱情,就是这样。
李安游没有再问下去。
一整天,她一个人窝在自己那间小房子里,像一只广播,不停给自己在脑海里强制播放着徐欣说过的每一句话。
无耻!
下流!
该丢到监狱里去阉割!
她现在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反应过来这些话的分量,才明白过来徐欣所说所经历的那一切一切,她强迫自己代入当时十五岁徐欣的那个角色,去感受她强烈的愤怒,强烈的屈辱,强烈的恐慌,强烈的孤独。
自从看到两个女人接吻之后,这是第二次,她的三观和信念再一次被真相无情地踩在地上,碾成碎片。
当晚,李安游烧掉了自己收藏的、大半关于父亲的照片。
有一半照片她实在割舍不下,那个带她去动物园买冰激凌的父亲,每天工作很累还坚持给她读故事的父亲,被男孩子欺负会主动去给他们下马威的父亲,一起和她做手抄报的父亲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该怎么面对她一直引以为善的父亲。
明年清明,她还能想往常一样怀着强烈的思念与不舍去祭奠他吗?
她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只有茫茫黑夜可以让她不做那艰难的善恶抉择。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终于向她袭来,她最爱的父亲,抛弃她了。
把自己窝在家里的第十天,六月十七号,是她的生日。
李安游也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穿衣服时,她突然觉得裤腰带松了一圈。
她重新给十天未用的手机充上电,进洗手间洗澡洗漱,拿梳子将头上毛糙的乱发梳理整齐,从衣柜里选了件米黄色的连衣裙穿上,这才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十天的思考,她很乱,她承认自己对男性的可信度产生了深深怀疑。
但她到底和徐欣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生长环境,不一样的人生遭遇,她仍不能像徐欣那样在心里彻底否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