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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为何连着几日开始做一些奇怪的噩梦, 梦醒之后就哀哭不止,但问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却总是说不清楚。
富商庄司十分忧心, 甚至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邪祟,他笃信佛法,近些时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熊野请一位高僧回来看看。
这天夜里, 夜凉如水。
明亮的月光洒满庭院,茂盛生长的春草被月光渡上了一层银边,细长的绿叶被夜风吹拂得轻轻摇晃。
纸窗旁的芭蕉树蓄了半宿夜露,宽大的叶片被压得微微下垂, 晶莹的露水沿着叶脉一路滚动到叶梢,最后往下一坠,在窗枢上敲打出“啪嗒”一声响。
屋子里的少女再次从梦境中惊醒, 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 按着胸口剧烈喘息, 柔顺的长发从脸侧散落下来铺了满床。她还没从残余的梦境中彻底抽离,那种刻骨的悲苦和哀怨萦绕着她,让她此刻的心脏疼得仿佛被人往里捅了一刀。
不但疼,而且空,好像那个捅刀的人顺手还从里面挖走了什么,只把一个空洞留在原地,冷飕飕地往里透风。
她坐在床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梦境的残余影响才渐渐消退,那口苦涩却还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连残存的睡意都没了。
月光透过纸窗洒落进来,照亮了半面房间。少女慢慢爬起身,走到窗枢边上推开了窗子。
带着深夜寒意的风灌进来掀动了她散落在脖颈间的发丝,她单手抓着胸口的衣领,靠在窗边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
今夜是满月,夜空一清如水,浮云和星子都不见踪影,只有一轮银盘一般的圆月在夜空中央大放光明。
靠在窗边的少女看着看着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下意识屏住呼吸,待反应过来立刻返身推开房门,跌跌撞撞地一边朝主屋方向奔跑一边大声呼喊道,“父亲,父亲!”
凌晨三点,厢房中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静谧的宅院被就此唤醒。
这一天的夜晚,女公子深夜惊醒,见到明月大放光明,有一束明亮的月光自天桥立坠下,好似恰好落在了他们家门前。
女公子立刻前去将父亲唤醒,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庄司将信将疑,但见女儿信誓旦旦,似乎十分相信是有高天原的神明大人乘兴出游于此处路过,他不忍打破女儿的期待,收拾了衣物唤醒所有下仆,打开中门隆重地出门迎接。
然后,于明亮的月色下,真的有神明降临了。
披着月光一样的银色长发,宛如传说中年幼的辉夜姬,周身笼着一层朦胧的辉光。她披着华贵的天之羽衣漫步在月光下,所在之处连夜风都温柔了起来。
“神明大人,一定是神明大人……”
看到这一幕的下仆们战战兢兢地全都跪了下来,庄司震惊之下想起女儿的话,赶忙上前迎接。
年幼的神明似乎的确只是路过,但庄司的态度十分虔诚殷切,并且提及了自己最近被邪祟所困的女儿以及她半夜惊醒见到月光从天桥立而落之事。
“不敢惊扰神明大人,但小女无论如何也想要拜见殿下。”
“这样啊。”年幼的神明听完后思索了一下,“好像的确有跟我的缘分。”
庄司大喜过望,立刻恭敬地将神明大人迎接了进来。
女公子正在家准备恭迎神明的祭台,接到仆人传来的消息之后也立刻赶到了前院。
年幼的神明最终在女公子的房间下榻,女公子屏退了下仆亲自侍奉。
房间内摇曳的烛火和床边的月光交相辉映,柔和的光亮中,她跪在在妆台后捧着神明大人披在肩上的长发缓缓梳理,像掬了满手月光,心中久违地宁静下来。
然后,她看到神明大人微微回过头,浅色的眼瞳像一泓温柔静谧的水。
“你最近遇到的困扰是什么呢?”她轻声问道。
这一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几乎是在庄司家激动地恭迎神明到来的同时,有一位住在奥州白河要前往熊野礼佛的年轻僧侣经过长途跋涉,恰好路经了此处。
他路过庄司家时见长街寂静,唯有这家人似乎还醒着,便停在门口敲响了房门,告知门房自己徒步从白河走到这里,已经十分疲惫,想要找一户人家借宿。
庄司家常年礼佛,门房听到僧侣这个请求之后先是欣喜,然后忽然想到自家现在还正在接待来自高天原的神明大人。
神道和佛道虽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矛盾,但毕竟宗教信仰不同。
如果在神明大人下榻之地收留僧侣借宿对祂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冒犯呢?
门房拿不定主意,将这件事告诉了庄司。
庄司得知消息也苦恼起来。
这时候,家中女公子端着一枝柳枝路过大堂,恰巧听到仆人的话,她立刻说道,“能够得到神明大人青睐在此下榻是何其有幸之事,父亲此后应该虔诚供奉才是,怎能如此三心二意呢。请门口那位僧人离开吧,我家此后当专心供奉神明。”
庄司恍然大悟,觉得女儿的话十分有道理,于是找来了门房,“再往前走一条街有一户人家也是虔诚的佛门信徒,让那位僧人去那里吧,我家实在不方便接待了。”
门房于是将此事告知了等在门口的僧侣,僧侣念了一声佛号轻叹道,“可能的确没有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