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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锐言读出了话外之音。
他对你不好,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而你却偷跑,为了我这个人。我不愿意。
谢锐言,我不愿意,你因为我,提早去直面你不想面对的一切。
“算我求你。谢锐言。”
韩峤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眼角很红,红痕慢慢地晕染开,眼周、眉骨、甚至是周边的皮肤、脸颊。
到后来,双眼之中也不再是无机质般低调澄澈如曜石的黑色,虹膜之外密布着血丝,看起来像只暴怒的狮子。
谢锐言也不再感到难过或是委屈的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擅长于用示弱应对这样的情况。
“对不起,韩峤。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我先回屋,要是想一起睡觉,你就敲我门,我马上出来,好吗?”
谢锐言没有得到回应。
谢锐言推开猫房的门进去,门虚掩住,没有完全关上。
过了一会儿,猫房里传来歌声和小提琴的声音,《猫爪》的变调,歌词也微妙地换了几个词,“猫”就变成了“狗”,像是示好,也像是求爱。
韩峤听着歌声,看着茶几上的酸奶,手腕失去了力气。
谢锐言不该做这么低的姿态,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哪怕谢乘章做的,也与谢锐言无关。
韩峤缓慢地想着,他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为什么要拿酸奶出来?
他在期待什么,是二人举杯相碰,还是谢锐言喝下酸奶时,他可以为他擦拭、甚至舔去唇边残留的液体?
那然后呢,然后他又能做什么?
谢锐言阑尾炎手术的伤疤长好一些的时候,他们确实进行过一次小小的尝试。
谢锐言试图做全垒打的棒球手,韩峤在他的亲吻之中被唤醒,他们却没能进行到圆满的地步。
韩峤记得自己那时没有太多温情脉脉的感受,只记得身体是痛的,头也是痛的,想去拿找医生开的粉色小药丸,却被谢锐言握住了手腕,十指相扣。
谢锐言亲吻他手腕上的脉搏,低声安抚:“不需要那些,我想要你清醒地记着我。”
谢锐言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好学生,将他过去双眼捕捉到的、身体感受过的,全数地用作实践。
他说过,喜欢韩峤的嘴唇,那时也写在了纸上。
那个不同于以往的夜晚,韩峤也爱上了谢锐言的嘴唇。
早上起来的时候,谢锐言下巴几乎都快脱臼,颌关节酸得要命,却抱着韩峤不肯撒手,连兔子抱枕也被踹到了床底下。
谢锐言对韩峤笑,和他说,没有人能代替韩峤。
但真的是如此吗。
他真的能给他幸福吗?谢锐言想要的陪伴、爱护和性,乃至现在最基本的安全感,他都让他缺失了,还要这个小他六岁的人反向安慰他。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一次两次还好,但总有厌烦的时候。
明明谢锐言没有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
谢锐言唯一犯的错就是拥有那样一个父亲,那不是他能决定的。
谢帷舟的话回荡在韩峤耳畔。
“锐言很容易被人传染情绪,别让你的异常影响到他。”
“你再也见不到他。”
要怎么做才好?才是正确的?才对谢锐言是最优解?
生意人都注重有利可图,可惜他不是纯粹的生意人。
敏·感的人是他才对。
他也给出了真心,只是他的真心比谢锐言更小,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他刚刚忍不住,要对谢锐言说,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永远又有多远?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那条死在他手掌心里、被埋在樱花树下的红色的金鱼,就像一个不详的预兆
“你曾拥有过的一切,并不真的属于你。”
“如果希望他幸福平安,就请你放开他。”
“韩山月,你不配拥有,你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失去。”
昨晚是约定好的“共同睡眠日”,二人却各睡各的。
谢锐言等了一夜,韩峤也想了一夜,但谁都没有去敲对方的门。
两杯酸奶放过了晚上,变成了隔夜奶,第二天早上起来,韩峤见到垃圾桶里只剩下一对空壳。
谢锐言一个人喝掉了它们,没有一点浪费。
在厨房的早餐旁,谢锐言留下一张巴掌大的纸,纸还被涂成了黄·色。
“韩峤,
我走了,
不要想我。”
不到十个字,三处标点,平平无奇,无法透露出任何情绪。
涂黄的颜色就像莫名的嘲讽;还没将人染上色彩,就把人丢下。
说是单方面的驯养,又有谁能证明不是双方磨合成适合彼此的形状?
谢锐言想要冷静的时间,或者想要结束这样一段同·性之间的关系,那就都给他。
韩峤小心地捏住黄色的纸,走进书房,把它夹在了记事本的最后一页。
第一页是谢锐言写的那首小诗,“融化了我,覆盖着你”。
夹在最后一页的离别的话,很适合作为落幕时的告白。
也许这会是谢锐言留给他的最后一样“礼物”了。
韩峤只取了开头和结尾的五个字记住,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