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这片老城区总算开始规划，破旧的道路开始进行修缮，连附近的学校都翻修一新。
    旁边修路的机器嗡嗡地响着，放学时，这所学校的高中生鱼贯而出。周日倚在校门口的大树上，有些烦躁地用目光在人群里找着人。
    路过他面前的学生们都有些害怕地避开他，有几个女生还不停回头，悄悄地对他指指点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校服的人才终于从学校里出来，戴着黑色边框的半框眼镜，低头拿着一沓试卷，认真看着。
    那人快到眼前的时候，周日才犹豫了一下，上前叫住了他。
    哎。
    李拜天抬了抬头，看见他后，啧了一声。
    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戴个帽子?
    我头发怎么着你了?周日皱了皱眉。
    你那叫头发吗，剃个光头能把人吓死一片，后面还纹那么大个字儿
    傻逼，周日白了他一眼，这叫个性
    行，那你就个性着吧。李拜天笑了笑。
    你还真买帽子了啊?李拜天看了看他，有点惊讶。你怎么不留头发呢?
    没个性。周日瞥了他一眼。
    留头发一样有个性啊，你想想，你可以留长了，隔一个季节换一个颜色
    闭嘴，一会儿吃什么?周日有点无语，赶紧岔开话题。
    李拜天想了想：砂锅吧，哎其实我想吃拉面了
    那就吃砂锅面吧，周日拽了拽他的胳膊，去旁边儿街上那家，他们家不敢收我钱。
    李拜天有点想乐：哎，好。
    周日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走着，李拜天想了想，用另一只手，把周日的手往下挪了挪。
    抓着手多好啊。李拜天看着他，笑着说。
    啊。周日怔了下，然后点点头。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李拜天跟他妈吵了一架。
    至于吵的是什么，周日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他只知道李拜天不让他进去，自己只能浑浑噩噩地倚在他家楼下，抽光了一包烟。
    其实他大概想得到李拜天和他妈的吵架内容，毕竟那天碰见他妈的时候，自己也在场。
    而他们的手，也还没来得及松开。
    周日看着满地的烟头，忽然有点心疼，蹲下一根一根地捡起来。
    一、二、三
    一共十九颗烟头，这烟还挺贵的。
    抽到最后半根的时候，周日听见走廊的门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然后，一阵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从铁门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又来了一声李拜天的怒吼。
    你们把我的猫送走了也就算了!现在是不是还要把我身边的人赶走!
    门哐的一响，李拜天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他妈就有病了，怎么着!你们能给我治吗!能吗!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别他妈管我了，我离你们远远的，不行吗!
    人从楼道里冲了下来，穿着校服的李拜天跑过周日身边，径直出了楼门口，然后趴在花池旁，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周日走过去，递了一瓶水，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傻逼，还龙哥呢，这点屁事儿都解决不了眼前的人吐得眼角都泛了泪，边呕边闭着眼笑了笑，这不就完了吗
    嗯，完了。
    周日走过去，抱住了他。
    行，完了。周日抱紧了流泪的人，没事了，龙哥在呢，别哭了。
    我觉得我的规划挺好的。
    两人站在站台上，迎着铁轨上空刮来的风，笑着站在一起。
    周日的手紧攥着李拜天的手，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一口气儿地说着一大堆话。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上学但是都考上了，不去白不去。李拜天低着头，笑笑，等我毕业回来，在家这边儿开个咖啡馆吧。
    嗯。周日点点头，看他。
    我挺喜欢喝咖啡的，但是咱这边儿喝的人还不多。李拜天说，店里再养几只猫，放几本书，我觉得挺好的。
    你那么懒，谁养啊。周日看着他，笑了笑。
    你啊。李拜天勾了勾嘴角，最多四年，放假的时候我回来找你，要不就你去找我玩那边吃的你可能不习惯，都挺辣的。
    顿了顿又笑：一点儿辣都不沾，真没出息。就为了你吃饭，我毕业以后还得回来。
    没事儿，我锻炼一下吃辣，然后去找你。周日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李拜天还想说点什么，火车的汽笛声忽然响起来。一股劲风袭来，两人往远处看了看，绿色铁皮的列车正缓缓开过来了。
    我李拜天张了张嘴，说了句话。
    什么!周日愣了下，汽笛声太大，他没听清。
    没什么!李拜天笑了笑，喊道。
    火车停下，再一次开动时，周日跟在缓缓移动的车厢旁，轻轻拍了拍玻璃。
    等着我。他看见李拜天也拍着内侧的玻璃，对他比了个口型。
    他怔了怔，笑着回复。
    好，我等着你。
    列车越开越快，周日跟在后面跑了一阵后，再也追不上了。
    然后就忽然没了力气。
    三点多的时候，周日正把最后一只猫的笼子搬进店里。
    小而简陋的店面有些土气，但他想好了，等李拜天这个暑假回来的时候，刚好能让他看见这个只有四张桌、四只猫的咖啡厅。离他的规划，至少已经有了个雏形。
    墙上挂着日历，他走过去，伸手在日历上撕了一页。
    还有一个月。
    周日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李拜天回来的时候嘲笑他，他一定会用最凶的话怼回去。保密状态下开个店容易吗，更何况还搞什么咖啡
    要是李拜天当年喜欢的是豆浆就简单多了。
    咖啡店的那套设备很复杂，周日把所有设备都搬进来、安装完的时候，整个人都累得要命。
    他有些疲惫地倚在店门口的那张躺椅上，眯了眯眼，想打个瞌睡。
    瞌睡感似乎一秒就袭来了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没等梦到五分钟，寂静的小店里，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谁他妈这么烦?
    周日被从睡梦中惊醒，皱了皱眉，懒洋洋地抓过电话听筒。
    喂?
    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的，声音有些着急。
    十秒钟之后，他彻底醒了。
    紧接着，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