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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看她一眼,笑问:“真是傻孩子,怎么嫁了人,连娘家亲戚也不要了?你父亲母亲也不怪你么?”
文海摇头:“父亲母亲都说我做得对。父亲说我嫁与殿下,只怕家中有些心思多的亲戚要来攀附拉扯的,到时给殿下添麻烦倒不好了,因此才过完年没多久,我便带人动身去了城外的庄子。”
贵妃叹口气,笑道:“唉,横竖你家亲戚,你自己掂量着看罢。只是,该走动时还要走动的,莫要失了礼数,叫人背地里说嫁与天家做儿媳便学会了端架子不理人了。”又道,“你自去等玉哥儿一起回府去罢,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
文海起身离了绣凳,顺着贵妃的腿慢慢跪倒在地,伸手紧紧地抓住贵妃的衣袖,仰首含泪道:“女子出了嫁,自然要以夫君为重的,儿媳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晓得这个道理,如今儿媳既与殿下成了亲,自然连同娘家对殿下甘愿肝脑涂地的!若是今后儿媳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还求母亲提点。求母亲莫要因为儿媳的娘家是先皇后一族便先厌了儿媳。”
贵妃转头对妹史笑道:“王妃这是怎么了?突然给我来这一出。可是我适才说错话吓着王妃了?还是我这小鸡肚肠爱计较的名声传到宫外去了?若是叫玉哥儿瞧见了,还以为我苛待了他媳妇儿呢。”
妹史上前将文海扶起来重又坐好,柔声道:“好好的说着话,怎么难为成这样儿了?咱们娘娘性子直,便是连陛下也敢给脸色看的;成日里也不怎么爱说话的,王妃将来便知道了,并不是对王妃冷淡,是王妃多虑了。”想了一想,又笑道,“咱们殿下自小便是魔王一个,若是他欺负你,你也来告诉奴婢便是,奴婢与娘娘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因贵妃的那一番话说得重,文海心内凄楚,然而面上却不敢带出一分不忿与委屈来。旁边的奶娘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只置之不理,不提回府去,只在一旁干坐着。妹史看她脸色,心里倒有些可怜她,在心里头暗暗喟叹一声:要怪,也只能怪她姓赵,却怨不得旁人。
贵妃埋头做针线,不再提赶她走的话,自然也不去搭理她。文海细看贵妃手里的布料及颜色,晓得不是皇帝的便是怀玉的,便又细柔声细气地劝说:“这些事情叫宫人们来做不就成了?若是用多了眼睛,只怕头痛不容易好。”
贵妃这时面上便带了几分得意出来,说道:“玉哥儿如今除却一身朝服,里头的大小衣裳都是我给他做的,旁人做的我也不放心。”
妹史在旁取笑道:“其实娘娘的手艺哪里比得上针工局的那些人?才刚学针线活时,做出来的衣裳连奴婢也看不上。玉哥儿从小又挑剔的很,当初不太愿意穿,但架不住娘娘一面哭一面念那两句什么‘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玉哥儿无法,这才勉强穿的。唉,他一片孝心,我竟然还说他是魔王,真是该打!”言罢,作势抽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耳刮子。
贵妃撑不住发笑,伸手拧了一记妹史,面上的神情却也柔和了些许,与文海道:“你是他媳妇儿,将来我老了,眼睛看不见了,这些事情少不得要你来操心了。”
文海笑应了一个是,惭愧道:“我临出嫁前,母亲将我关起来里苦练了一段日子的针线。出嫁后,我也偷偷做了几件,但自己看着也不像话,因此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他……”
妹史接道:“咱们娘娘也是近些年才学的针线,这一二年才像样了些。王妃还年轻,若是有心,还怕学不好?”
贵妃笑斥责妹史:“看我不拿针扎你这张漏风嘴,不像样怎么了?玉哥儿不嫌弃就成。”
文海掩嘴轻笑了几声,问:“那母亲未学针线前,都是妹史嬷嬷为他做的衣裳么?”
贵妃便道:“都是他乳母做的。他乳母待他比我这个亲娘还要上心,我生下他时年纪还不大,什么都不懂,连汉话都听不甚明白,因此万事都是他乳母操劳,他自小也与他乳母亲厚。”微微出了会神,笑道,“他小时候混得很,偏偏听他乳母的话,有时连我看着都嫉妒。”
文海笑问:“可是那位姓朱的乳母?”
☆、第100章 侯小叶子(三十七)
贵妃看她一眼,诧异道:“你连这个也知道?玉哥儿和你说的?”
文海面上红了红,低声笑道:“他成日里忙,哪有工夫和我说这些闲话……他自年少时起便声名远扬,我听得多了,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见贵妃还是盯着自己看,面上愈红,赶紧岔开话头,“听说她如今已不在了……”
妹史红了眼圈,接道:“好人不长寿,她才四十来岁便生了一场病,后来出了宫,没几年也就过世了……玉哥儿自打三岁后就没哭过,他乳母过世时,我看他倒掉了一回眼泪,唉。”
文海默然,半响方低低道:“他看着冷淡,实则是长情之人。”
贵妃尖笑一声:“他这个地方倒随了陛下,陛下对先皇后也是——”
妹史听贵妃当着王妃的面便不管不顾地攀扯上皇帝与先皇后,不由得大为头疼,怕王妃回去学话与娘家人听,不消说,必会传到皇帝那里去。于是忙忙打岔道:“王妃说的没错。便是如今,每年一到清明,玉哥儿也会去他乳母的坟前及她生前住过的地方,那个叫做什么胡同的——”
“青柳胡同!”贵妃恨恨地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