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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待一众太医依次进殿后方才挟旨而出,在殿门前恰好看见刘贤由着一个小黄门搀扶而来,原来他行装已收拾完毕,前来寝殿与皇帝谢恩作别。
怀玉一面走一面吩咐身边的人去接阿章,将他送往赵府,交给赵献崇。见刘贤远远地举袖拭泪,似是伤心不已,遂驻足,等他走得近了,笑着向他招呼了一声:“刘公公。”
刘贤一见是他,想要转身避开时却已来不及了,那小黄门哪里晓得他的心思,暗中用力将他架到怀玉面前来。他只得磨磨蹭蹭地与怀玉行礼,口中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声安。怀玉看他一身服饰,笑问:“刘公公要出宫养老了?”
刘贤不敢不答,万般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是,又道:“殿下不必再问了,老奴尚未想好去哪里养老。”
怀玉哦了一声,负手笑道:“看来你还没有收到消息,你还是在宫内静候你老家的消息罢。刘家一家子的后事,还等着你回去料理呢。”抬眼看看天,又道,“气候逐渐转暖,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停放时日太长,只怕不妙。”
刘贤忘了哭,圆张着嘴,一把甩开搀扶着他的小黄门,举手指着怀玉,打着哆嗦问:“什么!什么!你夜间便去——”
“不是夜间,是今晨我被押解出京之时,肃宁县,你的老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怀玉摇头,复又笑道,“刘公公聪明一世,却打错了算盘,一张嘴也不讨人喜欢,内侍总管一职尚未到手,却害的一大家子人先呜呼哀哉了。”
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张扭曲的老脸,又补了一句:“听说你一家子人死得甚惨,其中以你老父老母尤甚,和昨夜倭奴国的使臣乃是一样的死法。啧啧啧,可叹可叹。”言罢,斜斜睨他一眼,负手长笑而去。
走得远了,尚能听到刘贤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刘贤拖着瘸腿进了寝殿,跪伏于皇帝榻前,哀哀哭道:“陛下,陛下!三殿下他……他将老臣一家子都杀光啦!连老臣年逾八十老父母都没放过,更不用说还有襁褓里的幼儿!殿下不喜欢老臣也就罢了,老臣的家人却又何辜!陛下,殿下他滥杀无辜,目无法纪,求陛下为老臣做主,陛下——”
皇帝才被灌下一碗汤药,此刻躺在榻上,默然不语,不知是睡是醒。刘贤直哭了许久,皇帝喉咙里响了一响,脸忽然歪向一旁,从嘴里呕出一口药汁来。一旁的伺候的人慌忙上前,将皇帝半扶起来,为他擦拭脸上耳朵里的药汁,再为他揉按心口处,以开胸顺气。
刘贤还是哭个不住:“陛下,陛下!都怪那倭女子!三殿下鬼迷心窍,失了心魂!若不是她,君还是君,臣还是臣,父还是父,子还是子!都是因为她,如今都乱了套!陛下三番两次吐血也都因为她,若不是她,都怪她——”
一旁的太医听得心惊不已,知晓这刘贤平日里与皇帝最是亲近,此时却也不得不上前小心劝说道:“刘公!刘公!陛下才喝下药,你且止住,叫陛下好生将养。陛下本已肝气郁结,胸闷气短了,哪里还禁得起你在旁搅合,你这般吵闹,叫陛下怎么安心歇息?”
皇帝顺了一口气,忽地睁开眼睛,暴喝道:“杀才!朕这清静之地被你吵嚷聒噪得如同市井一般!滚!”
青柳胡同内,青叶在屋子里闲坐到傍晚,云娘怕她闷出病,便拉她起来,劝说道:“随我一起到街上去走走罢,我看看可有什么要买的。”
青叶便随了她往外走,丁火灶忙忙地跟出来,青叶顿足,摆手赶他走:“我要和云娘说悄悄话,再采买些女子用的物事,你不用跟来了!”丁火灶不放心,便叮嘱云娘不得走远,须得好生看住她,直到云娘也嫌他啰嗦时,他这才转身回去了。
青叶走在街上,眼睛不看路,只往两旁树后花丛里不住地睃,云娘好笑,便道:“傻孩子,不用看啦。说不定哪一日,青官自己就跑回来了。我已经跟夏西南说了,叫他留心着,若是看到哪里有漂亮温顺些的小奶猫,叫他给你抱一只回来——”转眼想起夏西南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便又改口道,“我回去再跟火灶也说一说。”
絮叨了许久,不见青叶答话,回身看她,见她正抬头看街旁一家药铺上房的匾额。这家药铺名为百草堂,名字起得好听,坐堂大夫的医术倒也高明,只有一样不好:爱银子,最会漫天要价。因名声不太好,平日里买药看病之人寥寥无几。
云娘问:“你可是哪里不适?”又取笑道,“我看你这阵子倒能吃能睡。除了爱操闲心以外,旁的也看不出哪里不好。”
青叶怄得笑了,却并没有出言反驳她。二人在街边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青叶面上终于多了些笑意出来,行动间也活泼不少。云娘也是高兴,心道: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爱动爱玩儿,带她出来逛一趟便高兴了。
牵着青叶的手,在一个吹糖人儿的摊头前多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便叫这小贩吹个小猫糖人儿出来。待这麦芽糖做就的小猫儿拿到手,想递给青叶吃时,却发现手里牵着的竟是一个不认识的半大女孩儿,青叶却不知哪里去了。
青叶从前一个人时常上街去逛,去饭馆吃饭,一去便是大半日,那个时候她也没有不放心过,但这一阵子经过三番两次的这些事情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吓了。霎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将那女孩儿的手一甩,慌忙喊:“姑娘——姑娘——”手里捏着糖人儿慌忙去找,才挤出人堆,便见青叶手里拎着两个纸包从百草堂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