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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点头,面上便带了微微的笑,道:“你去与他说,就说我——”见他哭得伤心,心下颇觉不忍,遂温言劝说道:“莫要哭啦。这是我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也躲不过去的。只是此番恐要连累你,害你吃挂落,实在对不住。”
一番话交代给丁火灶听,再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转了两转,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把美人觚重新摆摆好,梳妆台上的零碎玩意儿归拢好,叫丁火灶出去,独自换了一身衣衫,其后对镜仔细梳妆,找出一袭披风穿裹在身上。
拉开门,到了院中,见云娘面色雪雪白,正失魂落魄地立在门旁默默流泪,上前拉了云娘的手,叮嘱道:“云娘,我要走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难过,你们是为他,我也是为他。这本无可厚非,无可指摘,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换做是我,我也必会如此。”
抬手为云娘擦了一把眼泪,再将她用力地抱了一抱,在她耳旁轻声道:“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把我的那一份也活出来,否则,便是对我不起。从此后,你便是我的眼睛与手足与唇舌,你要替我看我没能看到的风景,替我走我没能走过的路,天凉时替我嘱咐他记得添衣,再将他登上宝座、君临天下时模样与情形去说与我听。可好?”
逼着云娘点头应下,这才放心。再叫丁火灶去门口与胡同口将守在那里两拨人喊来,将怀玉处境凶险一事说了,又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必你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不必劝我,不必拦我,即便今日将我强留下来,倘若明日他出了事,我也不会独活下去的。”
青叶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那两拨守卫且惊且疑,暗暗后悔不该放贵妃入内。三殿下不日即将返京,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竟然出了岔子。这几日听闻殿下打了胜仗,心内难免放松了警惕,一时大意,竟然将贵妃放了进来。她入内歇息是假,想要青叶性命是真。若是真的叫贵妃带了她走,待到殿下返京时,莫要说论功行赏了,一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得而知。
那守卫头领心内焦躁,又有慌乱,却与贵妃冷笑道:“不论姑娘与娘娘怎么说,咱们只听殿下的吩咐,殿下吩咐叫我等护姑娘周全,我等便不管其他,娘娘请回宫!”回首吩咐身后,“时候不早了,你几个护送娘娘回去。”
贵妃五内俱焚,急的无法,对那些守卫便躬身拜了下去,哭道:“求你们成全她救我玉哥儿的一片心!”
青叶也道:“殿下若是果真出了事,为人所刺杀,你们可能担得起这个责?为了使我多活一日,而将殿下置于险地,这便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在场的诸位与我,皆是依附殿下而生,殿下若是不在了,咱们谁能逃得过去?以我一人的性命换来殿下的平安,这已是最好的办法了,诸位莫要再挡路,耽误我的时辰。”
贵妃哭道:“求你们救救我玉哥儿!如若不然,我玉哥儿便无活路了!”
在场诸人原也知道怀玉为青叶抗旨一事,皇帝为此恨上了怀玉与青叶两个,派贵妃来取她的性命,再安插人手刺杀怀玉也不是做不出来,且贵妃心急如焚的模样也不是装出来的。此一事,只怕是真的了。
那头领咬咬牙,心一横,正要将贵妃强行赶走,却见青叶从袖筒中摸出一柄匕首出来,她手持匕首,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们明明比我清楚外面的事情,也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帮他,才算是对他好,为何还要拦我?”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斩钉截铁道,“诸位请放我走,早晚都是一死,何不让我死得其所?”
七品编修王翰林王春树精通茶道,对于茶叶自然也挑剔的很。他俸银不多,品阶不高,喝的茶却比京城内的王公大臣还要讲究几分,这自然是因为他有个经营茶叶铺子的岳家。他岳家为了使这翰林女婿满意,天下的绝品孤品上品茶叶都能给他搜罗了来。他寻常多喝普洱及洞庭碧螺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明前雀舌乃是最爱。
但自年前以来,他却忽然变了口味。
他爱上了翰林街天山茶馆里的三五文钱一壶的茶水。每每在潮州食府喝过酒用罢饭后,他便会去天山茶馆坐上一坐,叫上一壶这里的极品龙井,或是御贡大红袍。龙井也罢,大红袍也好,茶水都是一样的混浊,茶叶梗都是一样的多。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爱喝。
这一日,他与三五友人去潮州食府喝酒用饭,饭罢,友人怂恿他去胡家小院找小狐仙,他几个也可跟去开开眼,见识见识那小狐仙的芳容。若是往常,他必会暗暗得意,必会将友人带往胡家小院去,但今日只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将友人打发走,会了账,独自去了天山茶馆。
依旧是老时辰,老位子。伙计将他引上二楼,泡了一壶他最近时常喝的龙井上来,又殷勤地为他斟了一杯茶,其后便下去了,因为知晓他爱对着二楼的那扇窗发呆,且他发呆时不喜有人在侧。
除了来来去去的人,两只花猫变成一只,现下连剩下的一只也不见了以外,胡同口的风景还是那样,几乎一成不变。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爱看。
他从这扇窗中看到她许多回。看到了她被人吓哭,看到了她吃着糖人儿眯着眼笑,看到了她倚在柳树上折下枝条,一片片地揪下柳叶撒了满地,也看到了她欢天喜地地奔出来去迎接那个原本该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