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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狱卒舍不得给她看黑眼珠子,因此只露了眼白给她看:“你认识哪里的谁?”
她心虚,声音便低了下来:“在,在京里,是宫里一位姓夏的……”
“哈哈哈!”那狱卒笑的前仰后合,道,“宫里姓夏的倒是有一位,夏西南夏总管,天下谁人不知他的大名?”上下打量她几眼,好笑道,“你若认识他老人家,那我便是李贵妃她姐夫了。走走走,少来聒噪!”
她坐在路边发愁了许久,便有来探监的人指点她:这种地方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不花银钱岂能办成事?
终于还是花了银钱,得以入内看到小银子一眼。小银子才挨了一顿板子,正蹲在墙角啃馒头,见她进去,把馒头一把丢掉,上前来拉住她的衣袖,问她可带了饭菜进来。
小青生气道:“没有!”又骂道,“你也会些武艺,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那些骗人的行当,坑人的营生,倒害的家人担惊受怕。”
小银子央告道:“好小青姐,你务必要花银子救我出去,待我出去后,再想法子赚回来。”
小青没好气道:“没有!都花光了!”
小银子着急,手从铁栏里伸出来点着她额头:“好好好!你你你!你竟然见死不救?当初要不是我救你,当初要不是我救你!
小青也来了气:“你还不是见财起意!”
其实她只猜中了一半,他起先是见财起意,后是见色起意。
小银子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为自己辩解道:“我师父倒在我脚下我都没救,我冒着天大的凶险,单单把你给扛出来——”
其实他这话也只有后一句才是对的。她是他扛出来的不假,但他师父却是他一脚踹晕,继而倒在火中,葬身火海的。
小青听他不要脸地为自己辩解,也顾不得身在大牢之中,把袖子卷到手臂上,指着手臂上一条寸许长的暗红伤疤,压着嗓子喝骂道:“贼人!我胳膊上的这伤疤可是你砍的?若是那时镯子被你轻易取下,你还会扛了我出去?要不是你叔拦着你,就算被你救出去,一条胳膊也早被你砍下来了,你当我不知道?”
一番话把小银子堵得哑口无言,苦着脸,要哭不哭的,肚子里饿得慌,把丢在墙角的馒头又捡起来啃。
他净身入宫,跟在师父手下学了几年规矩,却因为心术不正,偷奸耍滑,不为师父所喜,对他是轻者骂,重者打,他不从自家身上找缘由,却把师父给恨上了。
那一日,府中起火,旁人奔走呼号,去运水救火,他却不顾烈火,跟随师父往起火的屋子里钻,他师父是要救人,他是想趁乱顺些值钱的宝贝。师父才一进屋子,便被浓烟熏得昏头昏脑,他一瞧,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抬腿对着师父的后心一脚踹了过去,师父倒地,没了声息。
值钱的宝贝没找到,却被她给绊了一跤,眼神便被她手腕上的两只金光闪闪的镯子给吸引了,慌乱之中没抹下来,便把她扛起来往外跑,把她给颠得呕了一路也没察觉。把她偷偷藏好后,找来趁手的刀子,想把她的手臂砍掉,好取下镯子,才砍了一刀,她就睁开了眼,人竟然没死透。
他这才从一堆烧焦的乱发中看清她的脸庞与眼睛,不知怎地,便想起前几日攒了银钱,买了只荷包托人送给外院管浆洗衣裳的小使女,却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他癞□□想吃天鹅肉的事情来,鬼使神差的,手中的刀子就没舍得再落下去。
谋害了师父,又从王府中偷运了人出来,丢了饭碗,沦落到走街串巷卖大力丸,他却觉得侥幸不已,毕竟,若是再晚些时候,他便要同府中诸人一般被绑去菜市口杀头了。
小青姐是他救出来的不假,但她又何尝不是他的福星?总之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青嘴里说不管他,晓得他在大牢里吃不饱饭,每日里便烧一些饭菜送去给他。如今人家都知道野郎中一家卖假药,因此连上门看病的人也渐渐绝了迹,如此,家中只有出项,没了进项。
小青烦恼无限,还要宽慰野郎中,说小银子卖的是假药,并未害死人,想来不致死罪;把他关在大牢里,每日还要费几个馒头养他,大约过几日便会放出来。
果然,没过几日小银子便被放了出来,因那大户人家不欲事情闹大,败坏名声,因此使了银子,最终草草结了案。
这两年存下的银钱花掉大半,小青便不愿意睬他,小银子讪讪,同她道:“河间府横竖是呆不下去了,咱们明日便离了这里,去岭南找师祖他老人家罢?盘缠你也不用担心,大力丸走一路卖一路,再不济,我还能耍个刀枪,变个戏法,几个大活人,总不至于饿死。”
小青这才高兴了些,打点起精神去菜市街买菜,看到一路的小摊主,心里也生出几分的伤感,买河虾时,同摊主说今日是最后一次来买菜了,明日便要南下投亲去了。摊主惋惜地搓着手,说道:“哎呀,哎呀,你要走啦?乡里乡亲的,你走了,咱们也不好受!”心里一高兴,又送了她一尾鲫鱼。
三大一小,外带一条土狗,一家人便这么上了路。小银子走一路偷一路,再卖卖大力丸,耍耍刀枪,变变戏法,每日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进项,一家人身无余钱,却也没挨过饿,受过冻。
路上走走停停,从开春走到初夏,才走到金陵地界,一行人舍不得住客栈,便在城郊找了一家农户借宿。因连着数日都下大雨,气候骤然转了凉,道路两旁生了许多小蘑菇出来,这家农户的儿媳妇儿一大早便去采了一篮子蘑菇回来炒鸡蛋,炒好,先尝了一口,还未及跟烧锅的婆母说是咸是淡,便口吐白沫,往地上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