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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刘彻在朝中增设大司马,让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大将军卫青皆为大司马。并且颁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与大将军相同。如此一来,便是大大削弱了卫青的权势,卫青的门客旧友见势趋利,纷纷离开,转投向霍去病门下。
霍去病来者不拒,投他门下者,一律给予厚待,加官进爵不在少数。一时间,霍府门庭若市,往来马车络绎不绝。
子青一直住在琴苑之中,因邢医长再三嘱咐,她旧日里受过几次重伤,身子耗损甚巨,气血不足,切不可劳神,须得宁神静心养胎。霍去病严令家人不可在子青面前提及外间之事,他自己每日里也只与她闲谈些不相干的趣事。
故而外头的事情,子青一概不知。便是她问起李广一事,霍去病也只告诉她,李敢已扶柩回乡,再无其他。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子青在府内便似个废人一般,整日里无事可做,只能日日坐在廊下,支着肘看着大雁南飞。她虽从来不曾抱怨过半句,霍去病自己也觉得将她困在府中着实闷气得很,便择了一日天气晴好的时候,命家人备下马车,带上她去城郊散心。
因不愿遇上门客,霍去病是命车夫在后门处等着,待他和子青出来的时候,子青眼尖,看见不远处树后一人身形甚是熟悉,遂试探唤道:“李家哥哥?”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果真是关内侯李敢。
自上次在渡口一别,子青将近三月未见过李敢,此时见他,不由得微微一怔,短短三月不到,李敢瘦削了许多,亦憔悴了许多。
霍去病也有好些日子未见过李敢,上一次还是祭奠李广的时候,后来听说李敢扶柩送李广回乡入土,也不知他是何时回的长安。
李敢缓步过来,朝他们施了一礼,仍是静静的。
旧时,便是子青最恨李广的时候,也从未恨过李敢;现下,李广身死,不管究竟是何缘由,两家的仇怨子青已经释然。李广自到,秦鼎自裁,子青大概猜得到李敢心中难以言语又无处发泄的愤恨。
“可是寻我有事?”霍去病问道。
李敢不言不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子青,给人一种错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子青朝他道:“我们正要往城外去,你也一起来,好么?”
霍去病虽不甚情愿,但一来不愿违逆了子青,尤其是眼下这时候;二来李敢的状况确是让人有些担忧。
“上来吧,”霍去病拍了拍李敢肩膀,仍旧是像在军中那般,“你这样子,哪里还像是我的裨将。”
李敢犹豫片刻,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城外驶去,按霍去病的吩咐,车夫小心翼翼地驾车,唯恐颠着车上的人。近来子青身上也不知怎的,容易发痒,霍去病担心她到林间遭到虫蚁叮咬愈发不舒服,思前想后唯有松树周围是不生虫蚁的,遂命令车夫往城外的松林去。
直至一处景致颇好的松林,车夫知道自家君侯不喜嘈杂,特地拐过山弯,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停下马车来。
霍去病先行跃下,然后将子青扶下车。李敢紧接着也下来。
脚底下踩得是厚厚的松针,松树独有的松香味蔓延在空气中,子青深吸口气,抬眼处正看见一只松鼠正蹲在松枝上,也不怕人,乌黑精亮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他们看。
“你看,你快看!”子青忙指给霍去病瞧。
霍去病仰头望去,嘿嘿笑道:“个头小了点,烤着吃还没有田鼠香呢。”
子青瞠目看着他,“谁说要吃了!”
“要不抓只兔子烤着吃。”霍去病环顾四周,“这里我来过,野兔可多了。”
她连连摇头:“咱们马车不是带了吃食么,别杀兔子了。”
“舍不得?”
子青只好点点头,自她怀孕之后,不仅闻着肉味就犯恶心,且心肠亦甚软,看着这些小东西这般可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它们捉了来烤。
霍去病好笑地歪头瞧她,道:“以前是谁,不光是吃野兔,还拔它的毛来制笔?”
子青懊恼地将他望着。
没忍心再逗她,霍去病笑道:“行了,你说不吃,那不吃便是。”
两人说笑这会儿工夫,李敢已经闷声不吭地帮着车夫将所带的各项物件都拿了下来。车夫虽觉得让堂堂关内侯帮着自己着实不大妥当,但鉴于李敢沉默得像块石头,车夫连推托的话都没说出口。
厚厚的毡毯铺设在松树下,霍去病让车夫另拿了吃食到稍远处候着,这时才看向李敢。后者仍旧沉默着……“现下这里没旁人,你想说什么都行!”霍去病随手抬起一枚松果朝他砸过去,“就是别这样死样活气的,你爹看了都会嫌你丢人。”
子青闻言,迅速抬眼。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却十分有效验,李敢几乎是立刻抬头盯住霍去病,后者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过了片刻,李敢缓缓道:“昨日,我去了卫大将军府,我把大将军打了。”
他把卫青打了!子青瞬间呆怔住。
霍去病己自她身边跳起来,扑向李敢,揪住他的衣袍,将他按在地上,恼怒道:“你打了我舅父?!”卫青名义上是他的舅父,而两人实际上形同父子,霍去病断然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舅父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