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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淮秀娇笑道:“可不是,那位徐直徐大爷为人处事有些稀罕呢!一两个月才来一回,出手却极豪阔。我姐姐嘴里不承认, 心里却爱煞了那人,一年到头春夏秋冬的衣裳都不知裁制了多少件呢!”
方知节依稀只觉得不知在哪里听过徐直这个名字,想了半天却依旧无果,只得甩开思绪回转心思陪好美娇娘。
黑漆炕桌上摆着一把祭蓝海兽青花酒壶, 方知节提起闻了一下, 精神一震立刻大笑道:“竟是东门里的浮春酒呢!这酒色白味醇回味干香,我可是有日子没喝过了。你们这儿的厨子真是善解人意,每回来都会拿好酒来招待我。把杯子拿过来我今个要喝个痛快, 记着走时提醒我给他打赏几个碎银子!”
曾淮秀拿了两只高脚酒盏过来, “难得你兴致这么高, 我陪你喝一点就是了。不过你今晚要赶回去也不在这里歇息,还是少喝一点的为好!”
方知节夺了她手里的杯子,嗔怪道:“你现在是什么身子还不知道?非要逞强做什么,日后咱们置办了自己的宅子,你要喝多少都随你!”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烛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眼泪忽然就从曾淮秀柔美的脸颊上滑落,她半靠在榻上喃喃自语道:“真有那么一天吗?你可别拿话哄我!”
方知节起身拭了她的泪珠,半抱住她叹息道:“你耐下性子再等半个月,等我把东西都置办整齐了,就来接你出去。只惟愿这回你家妈妈再别坐地起价了,不然把你家男人连骨带肉卖了,也拿不出富余的银子了!”
曾淮秀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回从哪里舀来的银子,你的饷银只有那么几个,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方知节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子边上闻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反正是来路清白的银两,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来,你倒杯茶与我干一杯,祝贺咱们早日脱离苦海!”
曾淮秀斜倚在他怀里,巧笑倩兮情意绵绵地为他斟酒布菜。那浮春酒一般是头年农历八、九月酿制,用上等柳条糯为原料,清水洗净后浸泡半天,捞起滤干上甑蒸熟。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就是这酿酒用的水一定要用山泉水。
熟后把米饭倒入竹盘内,冷却后再放入盛有同等清水的大桶内,边洗边下上好酒曲,后倒入甑内滤干。入缸密封保温,出酒后倒入大缸内,来年清明前用大座壶煮沸后再入缸密封。陈酿半年后食用,其色浅黄清澈透明,味香爽口后劲十足。
方知节饮尽两杯后正在暗自回味,面色突地一变,随即掩饰笑道:“这三蒸三酿的浮春酒真是醉人啊,我才饮了两杯就感到有些上头了。你去吩咐一声,给我的马多添些干草,我先在你屋里歇一觉!”
曾谁秀不疑有他,笑盈盈地出去了。方知节看着女人关上门后,方才从怀里扯出一块素色手帕,捂着嘴狠咳了几声,那帕子上就凭空有了几块黑色的污血。不由苦笑一声,“没曾想都躲在这个穷乡僻壤了,还有人想要我的性命!”
拿起桌上的祭蓝海兽青花酒壶,取下酒盖又屏息细细闻了一下后嘲讽道:“真是好心思,炮制过的金牛七本就带有酒味,混在浮春酒里更不易让人察觉。这壶酒下去后,人人都当我是醉死的,没人知道我却是被毒死的!”
摸索着在腰带的暗缝处取出几颗黄豆大小的丸药,也不管多少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只觉一阵头目晕眩,不禁在心里暗自后悔,那日围剿倭人时应该向魏琪那丫头要些解□□防身才是,腰带上这些在药堂胡乱配制的清热散毒的药丸也不知有无效果。
方知节站起身将壶中的剩酒都倒进了痰盂里,整了整衣衫打开房门。天气依旧阴沉,幸好没有下雪,要不然回去的道可不好走呢!沿着砌了岁寒三友或是鹤鹿同春窗格的月洞门,缓缓地往外面走去。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口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绞痛。
方知节知道这是□□上来的反应,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平躺下来,再差人快马到登州请吴老太医前来医治自己。可惜金牛七毒性虽慢,毒劲却大,吴老太医即便是拿了对症的解药赶来,自己只怕也是尸首一具了。
况且在等待的途中,只怕随时随刻还会有人想要自己的命。方知节靠在一棵梨树上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今日真是不该多嘴多舌,平白惹来这杀身之祸。怕是现在就有人在身后紧盯着,只要自己一有懈怠怕是会立时丧命!
方知节装做一副懒散的样子慢腾腾地跨上马,实际上他用不着装,他已然四肢开始无力了。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怕一停下来,眼前就会面对隐藏着的一把尖刀。
身下的马儿是匹识途的老马,带着主人慢慢地走着。风中带来细雪的碎沫,正月已经过完了,春天应该快要来了。不远处应该有企盼已久的平和日子,温顺的妻子和顽劣的孩子,却在一刻间又仿佛离自己那么遥远。
在三孔桥上下马时方知节险些栽个了筋斗,一位须发皆白的好心老者一把扶住他,呵斥道:“怎么喝了酒还骑马,不要命了?”
晕晃晃地道了谢,方知节来到平日里素爱的那家羊肉摊前,找了个位置要了肉汤慢慢地抿着。方圆十里地这家羊肉做得最为地道,是选用东南大沙河两岸的捶羯青山羊,用鲜肉三十斤,羊杂和骨架各一副,用大火烧顶出血沫,尔后将佐料下锅,同时外加大葱、生姜各半斤,再熬半个时辰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