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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罥索神变真言经》云:顶戴观世音者,当得十方一切如来一切静虑,波罗蜜多圆满相应,当生无量寿佛刹土,得一切三昧耶现前通解。傅百善送的这套头面先不论价值菲薄,其寓意必定是包含无数祝愿在其中的。
魏琪看着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首饰越发伤心,喃喃道:“送这般贵重的东西,又说不到场,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海上那般凶险,她一个女子为寻找老父的下落,到那种龙蛇混杂之地去也不知会不会遇到难事?”
裴青头目森然,只觉耳朵边上仿佛一声炸雷响起,整个嗡嗡作响,魏琪娇脆的话语好像远在天边。良久才嘶哑问出声来,“你说珍哥出海去了?”
魏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说是有傅伯父的音信传来,就是不知道真假。宋太太将将大病初愈,那两个弟弟都还要人照顾,她就主动请缨带了几个家人沿路去寻人了。我爹原先曾说过东海之上倭寇海匪盘踞处处杀机,男人家都不敢随意进出。这丫头如今的胆子也忒大了,要我提前知道这事肯定不准她去!”
裴青眼前发黑心跳如鼓,喉咙底又痛又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上下不得。他扶靠着桌案艰难坐下,忽然想起那日的黄楼巷傅宅里,夜华如水之下珍哥姿态蹁跹地盈盈一拜,之后秦王眼里不容错认的欣悦和独占,殷殷派人送过去内廷所造的华美对簪……
那时躲在廊柱后面的自己象地道里的老鼠一般窥视着这一切,心里又涩又苦,却又有一种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他以为这是周全,这是玉成,所以他将所有的爱慕收起,佐着心头一块块血淋淋的碎片,在不知名的小酒馆里买醉至深夜。
烂醉如泥时他曾想,这道心伤也许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痊愈了。就这样吧,从此曲终人散殆尽,各自两下安好。然而,这所有的自以为是,所的彷徨自苦,在听到“出海寻父”几个字后立刻变成笑话一般,顷刻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裴青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珍哥还是以往皎皎如朗月的珍哥,至始至终都从未改变过!
魏琪不知其中的种种隐情,只觉这位师兄又喜又悲的表情颇为怪异,又不敢深劝,只得讷讷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道:“珍哥信上倒没提到你,不过也给你捎带了一份礼,我看了好像是一对小儿所用之物,你又没成亲生子,珍哥送你这个东西做什么?”
裴青忙将桌上的另一只扁平盒子打开,眼神一阵紧缩立时觉得如坠冰窟。
盒子里面衬了一块藏蓝丝绒,分左右放了两块大小一致的赤金寄名锁。做工尤其精致,左边的上面镂刻鱼曽,右边镂刻了花草。朝背后翻开后,就见一个刻了玲字,一个刻了珑字。
也许是痛到极处,反倒觉察不出身上哪里不痛了。裴青有些木然地用手指摩挲着赤金寄名锁上的刻字,脑中如车马灯一样立时想起在青州城那家叫凤祥银楼的店里,自己为活捉谢素卿,佯装为即将过百日的曾氏之双生子挑选贺礼,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最后谢素卿都没有来。出店门时,自己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
其然彼时,珍哥就静静地站在某处凝望着自己的背影吧!
一阵无法言说的怆然浮现心头,裴青忽地扬起胳膊将盒子和寄名锁甩在地上,将一旁莫名其妙的魏琪吓得不轻。正待出言喝问,就见人像疯了一般跳起来将书柜抽屉一一打开,最后从地上散落的一本书里抖落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送你一份大礼”,底下的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谢素卿”三个字。
一头雾水的魏琪小心上前问道:“怎么这厮临走时还送了你一份大礼啊?”
裴青将纸条攥在手心里,象受伤的野兽一样赤红了眼。良久,才低低苦笑道:“这人是我所遇最难缠的对手,回回以为就要将其网入囊中,却又被他逃掉了。他所设之计谋无不是虚虚实实一环扣一环,这回要不是机缘巧合,揭破他身份之事谈何容易!结果他以你为质遁逃之后,就让街上的小混混给我送来这么一张纸条。我以为他又在故技重施虚张声势便没有理会,原来却是应在此处啊!”
于是,魏琪听到这大半年发生的所有她所不知事情的细节。
方知节被谢素卿毒杀,留下怀有身孕的遗孀孱弱无依。裴青在临死的兄弟面前,曾经慎重承诺过为他保住身后遗留的一点骨血。但是裴青着实对娼门女子信不过,又怕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那娼门女子不知廉耻反而坐地起价乔张做致,导致事态更加不好收拾。几番思量之后实在无法,他只得横下心冒认那个遗腹子的父亲,一心想先哄着那娼门女子把方知节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加上里面又涉到方知节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私事,所以在军中除了魏指挥使及一干心腹外,裴青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其余人知晓,这其中自然包括傅家的百善。
其后的事情就如傀儡被提线一般,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在银楼为孩子挑选寄名锁时,小曾氏忽然变得举止亲密言辞娇嗲,好似存心让人误会一般,裴青当时心思烦躁愤懑,还木楞楞地有些疑惑不解。
现在想来,谢素卿定是从哪里知晓了曾淮秀新近攀上的男人就是自己,以为两人真有苟且,索性将错就错设计了一则反间计。一面通过曾准秀将自己带在一路,一面使计早早将傅百善赚到银楼,让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即便伤不了人也要恶心一下人,这才是字条上所书那份大礼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