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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好些年未见的老潘絮絮叨叨的,又是拿垫子又是倒热水,末了还从角柜里摸出一瓶虎骨酒,硬是塞在他手里,叮嘱他无事时在伤处多搽拭几次,伤势终究要好得快一些。裴青虽然寡言,心下还是感叹不已,
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裴青垂下眼睫问道:“你不怨大人吗?当年我们这些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护卫,现如今最起码都是百户了,你却屈居在这个岛上志向难伸。一晃六年了吧,要是我怕是也要生些怨气的!\
潘掌柜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越发肥胖的肚腩道:“有舍有得,在这除了没有老婆孩子陪伴,日子倒是安逸清闲得很,你没看见我都胖了多少。说实话,这个海匪窝子只要不犯岛上的条例,兴许比你们在中土守城门还要来得安全些!”
情知这是安慰人的话,裴青却不免有些动容。
这个老潘向来心宽,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当初青州左卫魏勉就是看中了他这点,让他改换身份潜藏到赤屿岛当卧底。这些年来,他一面勤勤勉勉地往中土传递消息,一面安安分分地在岛上开着灯笼铺子,倒真是难为他了。
潘掌柜见状笑咪咪地道:“开始也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就无所谓了。再说上个月我还收到大人辗转送来的一封家书,我老婆说又新添置了一百亩的上等田,大儿子让大人安排到老家县衙里当了个小捕头,小儿子也进了最好的学堂。人这一辈子就是指望家里人过得舒坦,自个委屈点又算啥!”
裴青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伤处,心想那也是我的家人。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失去了,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他努力振作精神,等着胸口的翳痛过去后才开口问道:“我让你查地那位广州过来的傅满仓傅大人还是没有任何下落吗?”
潘掌柜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片海域的消息都是我负责,自去年起接到这道差事后,我细细地把每个地方都派人筛查了一遍,可以保证这位傅大人决计没有落到这三十三路海匪里头。不过有人说,很久之前在靠近倭国的海域好像见过这艘顺昌号,会不会……”
裴青眼睛骤然一亮,“就是说傅大人乘坐的船的确是顺利到达了倭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音讯,这倒跟我原来的猜想不谋而合。”他在破旧的桌子上敲击了几下道:“因为倭国对中土派去的使臣不敬,皇上下令,自三月起从中土到倭国的海船全部停运,那么到倭国去只有从赤屿岛转乘了?“
潘掌柜挤挤眼睛,心想这小子进屋半天了才问到正题上,嘿嘿一笑道:“自接到你们的加急信后,我就派人到四处留意。大概七天前,从黄尾礁过来一船人,其中就有一家四口,其形貌跟急信上说得分毫不差。那个头生得最高的,相貌生得极好举止又豪爽大方的,应该就是傅姑娘。哎呀,若是不晓得底细谁知道那是个姑娘家!”
裴青眉眼登时闪现异彩,暗暗庆幸总算赶得及时。
那日让魏琪把事情前后捅穿后,裴青一时心情跌宕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唤来军中大夫草草看过之后,他连夜赶到青州黄楼巷傅家二房的宅子,跪在门外求见宋知春。
宋知春如何待见他,要不是怕周围邻居看见后说闲话,恨不得装作瞎子让这个没良心的跪死在门外。所以要天亮时,裴青一进门就饱受了一顿长~枪加短棍的招呼。若非陈溪恰巧过来看到裴青的脸色不对,只怕此时此刻这人能不能好好站着,都还是两说呢!
彼时,宋知春看着裴青跪在地上紧闭着嘴,任自己百般捶打却半声不吭,抬头却是白惨惨的一张脸。这一棍子打不出来两个屁的德行,让她忍不住心火直冒。陈溪两头苦劝,宋知春强按下怒气,裴青这才低声将这段时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结果宋知春不听还好,一听更是火大。一把将陈溪推开,扯过墙角的鸡毛掸子又将人一顿暴揍,打得一根丈长掸子上的鸡毛满屋子乱飞。裴青一张脸肿得不能让人直视,他却毫无察觉一般,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沉声保证,他准备立即动身南下,不把珍哥父女找回来绝不回还。
这件事说穿了都是阴差阳错,加上宋知春思前想后着实不放心女儿在海上漂泊,这才勉强松口将傅百善一行人的行踪告知。
晚上,受伤颇重的裴青歇息在傅家宅子里,陈溪过来帮他上药。看着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暗暗摇头道:“我就知道这里头有蹊跷,偏偏你是个闷葫芦,珍哥又最是个心高气傲个性刚强的。日后你俩真要在一处了,可得好好改改性子。”
裴青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趴在床头上缓缓道:“都是我的错,日后我什么都跟她说,再不会瞒她一桩一件……”
陈溪收拾东西时忍不住叹气,“从前在广州时珍哥送你一只小兔子,你爱得不行,只要一回屋子就要去看两眼。有回大暑天你怕兔子太热,三更半夜爬起来用井水给兔子洗澡,结果没两天兔子就死了。唉,七符你要想明白,珍哥不是你养的小兔子,不是你一心为她好就是真的为她好!”
裴青一怔之后苦笑连连,“连你都看得清楚明白,偏偏我猪油蒙了心。且放心吧,这回教训我一辈子都记得……”
第二日,裴青赶回青州大营跟指挥使魏勉简略交代一声后,就以缉拿内奸的名义带着几个心腹一路南下。但是东海岛屿众多,谁都不知道傅百善一行到底从何处开始搜寻傅满仓的下落。好在皇帝下令禁航,这丫头总不会一路直行到倭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