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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樱又惊又疑,一张秀美至极的脸庞也忽红忽白。
崔莲房傲然直起身子,“我彰德崔氏是绵延三百余年的簪缨世家,崔家的女儿看中谁,便是那人前世修来的莫大造化。追根到底,这应氏一族的祖宗几十年前不过是边关一六品参将出身,侥幸得了这大位就沐猴而冠,在我们这些世家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她怜惜地拉了女孩纤细的手腕道:“所以莫把那人看得高高的,若是有我彰德崔氏的女儿相助,他们行事才能事半功倍!”
崔文樱的头又涨又痛,双眼一片青红乱窜。
她踌躇了半天才鼓足了勇气道:“听说,听说大姑姑就是嫁给了当年的文德太子,却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被关在皇宫大内,平日里只能吃斋念佛,为薨逝的文德太子祈福。十来年了,更是连家人的面都不能见上一回,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崔莲房的神色一僵,不虞女孩连这种宫闱之事都知道,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后才道:“你的……大姑姑,就是我的亲姐姐,当年也是和今日的你一样,和文德太子一见钟情,死活要闹着嫁给他。她一向心高气傲却头脑简单愚蠢,你的祖母不愿她涉足几经更迭动乱的应氏皇家,就把她关了起来!”
秋香色地五彩绣球桃花纹的裙裾拂在光洁的地面上,崔莲房眼里闪烁着一股淡淡的讥讽,“我的亲姐却一心吃了秤砣,就是宁愿死也要嫁给那位文弱的太子爷。其实只有我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她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儿女债,儿女债,儿女都是债。你的祖母无法,只得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回来就对我说,你大姑姑此时情热不能自已,日后会有她后悔的那一天!”
初秋的日头仿佛一眨眼就要落土了,窗外的枯叶让风一吹就落得满院子都是,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喀拉喀拉刺耳的声音。
崔莲房指了指额头,面上的笑容便显得有些诡秘,“女人就是嫁了人,也要时时带着脑子。你大姑姑就愚蠢在这里,以为男人的宠爱可以换来一切,殊不知这世上女人最可靠的便是自己和背后的家族。我可以帮你谋划得到秦王正妃的位置,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背叛崔氏一族,不能丢了自己的一颗初心!”
年轻女孩让她的话说得手足冰冷,胸腔下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现在的秦王妃白氏还好端端地活着,若要谋得此位,大概少不了内宅里那些魑魅手段。崔文樱咬着嘴唇一时有些举棋不定,但是一想到那人略带了些煞气的目光,那人走路时的伟岸身形,心里便又有些发热发烫,终于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应了一个“是”。
彰德崔氏大房的崔文璟、崔文瑄两兄妹十月初十小雪之后,才在家丁和年长仆妇的照应下施然到了京城。
因是至亲骨肉,一家老少齐齐聚在厅堂里吃热腾腾的锅子。崔文瑄今年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得知姐姐住在主院旁边的涟漪阁里,不由有些喝醋,扭麻糖一样缠住崔莲房的身子道:“二姑姑,我不要住在客院,我要和姐姐住在一起!”
崔莲房满脸的慈爱,“你姐姐那里的东西既多且杂,一时不好收拾。那边的晴园又大又敞气,和你哥哥住的松园又挨得极近,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是了。再说,你这回参加宫中小选,万一有个什么造化,这晴园恐怕也住不了多久的!”
崔文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我姐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她怎么不参加宫中小选?”
崔莲房心中一动,果然是长嫂侯氏的亲生女儿,软刀子搁在这里呢!面上却一点不显,笑意盈盈地给她挟了一筷子玉笋蕨菜丝才道:“樱姐自小长在京中,景仁宫的惠妃娘娘极喜爱她,特特给了她一个体面。等正日子到了,可以直接进入宫选!”
崔文瑄嘟着嘴道:“都怪我娘,去年我就说要到京里来陪姐姐,要不然我也可以直接进入宫选了。我早就听说了,这回宫选的二百名女子什么出身都有,要是把我分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子一起,可让我怎么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文瑄的话语一落,崔莲房心里便暗叫糟糕。长嫂侯氏到底是怎样教养女儿的,这样的口无遮拦?
小心抬头一看,果见坐在首席的夏老夫人已经脸不是脸嘴不是嘴了,一张沟沟壑壑的老脸拉得鞋拔子一样长。也是,老夫人当年不过是农家庄户女出身,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这本是人人心知肚明的,本身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女子,又何苦拿出来说嘴?
还是崔文樱见机,拿了桌上的一道糖蒸酥酪温婉笑道:“这是我今日特意学来孝敬老祖宗的,还请您给一个面子尝上一口。如若不然,今晚上我可是睡不着觉的!”
想来终究是亲家的姑娘,夏老夫人不好给人没脸。强捺住心头的火气,接过了那碗酥酪,囫囵用了几口就推说身子不适,贴身伺候的嬷嬷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自回房歇着去了。
坐在另一席的崔文璟便狠狠地瞪了妹妹一样,连忙端起酒盅给刘府的老老少少敬酒,却见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憋火。刘家这才兴旺几年,就敢这般拿大?以往崔家人到别府做客,哪户不是奉若上宾?
主客各怀心思,这顿丰盛的接风宴便吃得没滋没味,最后不过是酒过三巡就草草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