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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夫人一时浑忘了伤心,她并不知此事,气得指尖直打哆嗦,“府里的孩子尽瞒着我一人,我就说这丫头在青州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入了宫选?娘娘,你可得帮我护住她……”
张皇后紧攥住她的手掌咬牙道:“我时时记得咱们在元和七年折了安姐和昶儿,皇上说要给一个交待。可你看,到现在刘家父子还在朝堂上蹦跶。若非有昉儿在,我早就豁出去跟这些罪魁祸首同归于尽了!眼下做不了别的,这几个孩子我会护好的。”
话头说到这里,历经世事的张老夫人抖着胆子问了一句僭越的话,“皇上,到底属意于哪位皇子……”
张皇后眼里就有些意味莫名,靠在黄花梨卷草龙纹圈椅上徐徐道:“咱们这位皇上自诩智计天下无双事事算无遗策,凡事都喜欢闷在肚子里。这些年秦王和晋王斗得欢,哪方弱些他就扶植哪方,有时候还浇点油煽下火,我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他的行事了!”
张老夫人的嘴唇就不由得开合了一下,脸上也有了几分期翼之色。
张皇后立时明白了她意思,嗤笑了一声后缓缓摇头,“我的昉儿自小身子骨就弱,多少名医都说他要少思少虑才活得长久。虽占了中宫嫡子的尊位可我也没指望他有什么作为,只盼他一辈子都和乐安康。皇帝要是真的属意他,将来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知春傅百善母女出了坤宁宫大门,就见送客的阿鸾姑姑并不回转,而是笑嘻嘻地道:“娘娘吩咐了,让傅乡君领完赏赐就尽管家去。用不着再到各处宫殿拜谒,娘娘说你是圣人亲口御封的乡君,这宫里没人受得起你一拜!”
这话却是古怪得紧,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庶一品的刘惠妃,从三品的崔婕妤,四品的杨昭仪,如何说无人受得起傅百善一拜?阿鸾姑姑却不愿多做解释,陪着母女等了一会,见阮太监把赏赐下来的金银绸缎押送过来,这才把人亲自送出通化门。
225.第二二五章 樱桃
宫城里比风传得都快的向来是人的闲言碎语, 更何况是这样跟红顶白的热闹事。不过两刻钟, 坤宁宫大宫女阿鸾对着新封傅乡君说的这句“宫里没人受得起你一拜”,便跟春天的柳絮一样悄无声息地传到景仁宫。
刘惠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将桌上的霁红八宝纹盏摔在地上大怒道:“皇后这是在打我的脸呢, 眼看齐王一天天大了,这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了。哼,无论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拜在她的门下, 那身份立时就高几个台阶, 我们这此犄角旮旯的货色可当不得那乡下野丫头一拜吗!”
这话里话外有僭越不当之处,按理本该深埋在心底里的。只是刘姣这段时日颇有些心浮气躁,肚子里的话一下子就破口而出。她本来还想看一眼让儿子记挂的女子长什么样, 连赏赐都准备齐全了, 是一对嵌多宝累丝金手镯。
今日一大早刘姣就穿戴好等在景仁宫,心想这傅氏既然蒙皇帝亲自赐婚,日后少不得还有别的造化。眼下即便做不成儿媳, 先交好一二也是值当的。没想到一向不理事的皇后这回不但亲自见这位新封的乡君,给了诸多赏赐不说, 还让贴身的大宫女说了这种嚣张至极的话语, 简直不知所谓。
对面紫檀彭腿方凳上坐着的正是刚刚大归的德仪公主,面容温婉清丽,让人见之心头生悦。她充耳不闻刘姣方才的怨怼之语, 笑着将一碟刚刚剥好的松子推过去, 温声劝慰道:“母妃何必为此事动怒, 二哥一向被父皇器重,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日后这么些个小角色想拜您都找不到门槛!”
这话俏皮可爱,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奉承之意在里头,让人听了心里舒坦不已。
刘姣伸出戴了赤金点翠护甲保养得如同少女般娇嫩的手指,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在我跟前养了好几年。你且安心住下,无事就唤人进宫来陪陪你。你看你年纪轻轻,穿戴得比我还素净,这样下去可不行。“
想了一下复道:“你二哥舅母家有个崔文樱,是彰德崔家的女孩,犹擅诗词歌赋人也知礼懂规矩。姑娘家多结交几个朋友,日子很快过去了。到时候,我再细细地为你挑选个身子强健的夫婿,好让你下半辈子有个依靠!”
德仪公主便有些羞赧地低头,呐呐言道:“要是我看中的那人……有妻室在侧呢?”
刘姣惊讶地抬了半边眉毛,旋即不在意道:“昔年武皇后膝下的令月公主下降,那薛驸马前头也是有妻子的。可是面对皇家煊赫威严,还是只得将妻子休弃。我儿看中何人便是何人的福气,用不着多虑。”
一阵和暖的春风夹带着屋内有些浓郁的沉水香袅袅袭来,德仪公主垂下眉睫极柔顺地低头,轻微地应了个“是”。
锡云殿是景仁宫的一处偏殿,离主宫甚远,是德仪公主未出嫁前的处所,此时便作为她大归后的暂居之地。贴身宫女叶眉将大衣裳接过,放在屏风前的红木落地四角衣架上,担心地看着自小服侍的主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德仪公主让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逗笑了,悠悠拈了一颗岭南进贡的樱桃放进嘴里。樱桃色泽嫣红鲜嫩多汁,这个时节能吃到这类时鲜果物,只有刘惠妃才有这般大的体面,她不过是托了福才分得这么一小筐。
叶眉这才嘟嘴道:“奴婢担心死了,偏您一点都不着急。好容易回了京城,怎么那位裴大人就要娶别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