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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将军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几乎差不多的岁数,整日价咋咋呼呼只知遛狗逗鹰的,连人家一半的修养功夫都不及。等这场事情了结,定要再与这位小友喝上几杯。对了,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小将军的酒量也是相当不错的。
赤屿岛现任的大当家驮龙,听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已殁五当家徐直的遗孀。当初裴青为谋后手,就将此女作为傀儡推上了头领的位置。却不意这个女人真有几分才干,不但心狠手辣异常又兼智谋过人,连堂堂浙江水师提督都死在她手上。裴青私下和老将军闲聊时,也说过没料想到这个寡妇如此厉害。
依老将军来看,一个女人再能干也是有限的。这个曾氏兴许有两分本事,更兼有两分运气才将浙江水师提督弄翻,要是落在自个手中……
老将军正在幂想神游之际,就听徐骄忽然嗤声笑道:“……令随库作呈投递,擒获巨匪呈缴船只炮械方准投首。这是哪位师爷写的文绉绉的言辞,反正我是听不懂的。又不是考状元,至于这般拗字眼吗?我们赤屿岛的林四当家从前也是正经的秀才,他都说你们这些条款隔几天添一条,分明是不给我们这些人活路嘛!”
又来了,无力吐槽的众人都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便是这场历时三个月和谈的常态,每每刚刚敲定草规,第二天徐骄总要从鸡蛋里挑骨头寻些毛病出来。于是一切都得推翻重来。广东都指挥使衙门的几位高阶将领和赤屿岛这边的林碧川等人,都已经修炼得宠辱不惊,闻言眼角都没有变上一分。
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俞老将军手里的茶盏忽然无声地碎做两半,他面不改色地拿了面前的几页纸张盖在上头。裴青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心想终于有人要按捺不住了。也是,若非赤屿岛涉及大宗新式的火器,谁又有耐烦心陪徐骄在这里打太极!
说到这一点,裴青也不得不佩服曾闵秀的眼光。这女人有一回劫了一艘佛郎机的小商船,因为装了两门新式火炮,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拿下工来。事后,她找到这个船主,让他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进了一百门。此次由李应雄带领的浙江水师就是折翼在此。除了岛上的船只,这些最新式的火炮就是赤屿岛徐骄等人最大的依仗。
此时此刻,都指挥使衙门口站了两个女人,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傅百善和曾闵秀。看了一眼身旁高大威猛的石狮子,曾闵秀忽然生了一丝胆怯,讷讷开口道:“真要硬生生地闯进去?要是有什么差错,姐姐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傅百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扯了一下嘴角讥诮道:“死在你手下的那位水师提督也是三品官阶呢,那时节你怎么说杀就杀了,这时候矫情个什么劲?再说我已经提前跟裴大哥打了招呼了,今日城中的士绅,衙门里的知府都在这处,你当着众人的面真心投首,又自愿献上赤屿岛的一干财物,那些老大人难道还敢出尔反尔,当众围杀你不成?”
这个丫头真是越大越可恶了,一张嘴简直像刀子一样锋利。曾闵秀心头暗恨却不敢回嘴,明知傅百善用的是激将法却只得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斗篷重新系整齐,又理了理鬓角的散发,昂头道:“九十九步都走了,实在是不差这一步,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傅百善倒是极欣赏这女人的狠劲,一个人若是时时都能对自个狠,那这世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正在此时,一个腰配朴刀的精壮兵卒从门廊里走了过来,微微拱手道:“乡君来了,就快些进去吧,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傅百善认得这是丈夫身边的一个护卫,忙颔首为礼。听得裴大哥已准备好,她心里的大石终究落下一半。
那日曾闵秀在傅百善面前道出自己的隐忧,徐骄性情桀骜不驯,且本就不是安心投首,这场和谈让他来主持恐怕要僵持到猴年马月。若是再来一场海战,孰输孰赢都不好跟上面交待。那样还不如她亲自出面,将岛上船只人口并财物双手奉上,朝庭有了颜面和台阶下,她和徐骄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曾闵秀这样做也是有极大风险的,若是这些大人见赤屿岛的一干头领,特别是她这个女贼首在此,会不会黑下心来干脆来个一锅端?这是极有可能的,昔日在海上叱咤风云的海上徽王就是被官府背信弃义如此诱杀的!后世人常常嘲讽他一介云龙竟被困死在泥塘里。
傅百善向来胆子大,细细琢磨之下觉得如今这种状况拖下去更遭,干脆提议硬闯都指挥使衙门。曾闵秀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敢想,不过一阵骇然之后,却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于是这才有了两女广东一行。
厅堂里的人抠着字眼差点吵翻了天,又在喝茶的俞老将军却感到屋子蓦地一静,抬眼望去就见两个年青妇人站在廊下。心头登时大怒,这里是何等森严所在,这两个女人是如何进来的?右手轻微一挥,便有几个士兵持了长~枪去撵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那个头高挑些的年青女郎双手一伸一搏,就将一杆长~枪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极利落地耍了一个枪花之后,将铁枪砰地一声直戳入青石地面将近半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头直叫乖乖,女人有这份功力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俞大将军是见惯风浪的,徐徐坐直身子问道:“不知是哪路的江湖高手莅临,能否赐下姓名。等老夫此间事了,再让人好好招待二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