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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傅百善裹着毯子靠在裴青肩上懒懒问道:“裴大哥,你是不是被革职了,怎么老看你呆在家里?”
裴青哑然失笑,“是啊,从此之后我都要靠珍哥养了。等你把孩子生了,让岳父岳母帮我们看着孩儿,你跟我就开个夫妻店。或是卖些南货或是开个聚味楼的分店都行,你当东家我当掌柜的,靠着陈娘子调~教出来的那些徒子徒孙,再用些广州运来的真材实料,咱家的生意一定红火!”
他兴冲冲地说完却没听到傅百善的回答,低头一看却见她头略略歪在一边。裴青立时冰冷僵住,几乎是颤抖着手触到那秀气的鼻子下,好容易才感受到那轻微至极的呼吸。良久,裴青恢复正常的心跳,将媳妇儿珍之重之地搂抱在怀里。
吴老太医虽然一再保证傅百善摄入相思子的量不大,但毕竟动了根本。且因身怀有孕许多药不能用,所以这一向以来傅百善怕冷畏寒精神容易倦怠。裴青心头陡生一股毁天灭地的暗恨,德仪公主你既然伸了手,那么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再踏入中土半步。
马车徐徐停在越胜斋门口,微微摇晃下傅百善便醒了,她自嘲道:“这个孩子比妞妞老实多了,就是有些容易乏力。我整日睡睡醒醒的,简直就成了个废人。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要去试试那把铁胎弓,也不知道还拉得开不?”
吴老太医说过其实生产时才是真正生死关头,裴青无数次地想劝说傅百善不要孩子,可是他知道这个丫头性情执拗,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他几乎对那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孩子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恨意,恨它在傅百善的心目中重于一切。
临窗的雅间里,各式苏州船点摆满了桌子。
听说这是江浙一带新进流行起来的,巧手厨娘用米粉和面粉捏成各种形象,在画舫上作为点心供应故而得名。船点精巧玲珑,既可品尝又可观赏。船点的馅心,甜的有玫瑰豆沙糖油枣泥,咸的有火腿鸡肉腊丁鱼干。
傅百善极有兴致地尝了个栩栩如生的鹦鹉,又尝了一个小巧别致的荸荠。鹦鹉里搁的是干香鸡蓉,荸荠里是软糯的赤豆沙。她自己吃了一个不算,还硬塞了一个给裴青。
饱腹之后用热帕子擦手时,傅百善认真盯着人道:“裴大哥,我知道这一向骇着你了。可是我自个的身子清楚,我熬得住这丁点毒。要是单单为了我自个康健,硬生生地将这孩子弄没了,我一辈子心里都会愧疚难安生。它既然选了我的肚子来投胎,我就定要待它好好的。”
裴青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出来了,索性大方承认,“在我心中,任是谁都比不过你,即便是咱们将来的孩子,你放心好好地调养就成。”
傅百善就顽皮地瞥了他一眼,“委实是我低估了那些对你有意之人的心思,没想到她竟敢直接下毒害人,若非我多了个心眼,那些吃食真真全部进了我的肚子,就是十个吴太医加起来都救不回我来。”
裴青怜惜望她一眼道:“皇族之人在宫里个个都能锻炼成铁石心肠,听杨桃所述之后我还不能完全肯定是德仪公主。直到她带着侍女悄悄在我们宅子前偷窥,我就知道没有冤枉她。放心,她做下此等恶事再也不会回来了。
望着媳妇儿不解的眼神,裴青没有掩饰自己在其间做的手脚,“北元人有收继婚的传统,将女子视作财产不准外流,父没则妻庶母,兄亡则纳厘嫂,故而国中无鳏寡种类繁炽。据我所知呼唐麻尔汗下面,成年或是即将成年的就有七八个弟弟。”
傅百善惊骇一声,瞪着眼睛想要说话。
裴青却冷笑一声半捂住她的嘴,干脆利落道:“德仪公主虽说不上千娇百媚,却也算长得清秀可人,北元人对她的公主身份肯定是稀罕不已。要是活得足够长,还不知道要嫁几回人呢!我不过是成全她而已,她喜欢惦记别的男人,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还有她身边那个叫做叶眉的侍女,我也一并叫人捎带在和亲的名单上了。”
这番处置可谓狠辣果绝,傅百善也是有德报德有怨抱怨的人,闻言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更何况她伤病了这么久,早已对这些蝇营狗苟暗地窥探之事感到厌烦。略微点头道:“那日之事德仪公主虽是背后元凶,邀请我一同用茶点的崔文樱也算是帮凶,没想到百年世家彰德崔家的姑娘行事竟也这般下作?”
裴青倒了一盏茶过来让她压压茶点的甜腻,眼里闪过一道不屑道:“眼下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这位京城第一姝的流言,说是她的命格极硬,刚定下亲事还没有过门便克死了两任未婚夫婿。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老实说这却不是我的手笔。这件事必定是她身边极亲近的人才能传出来的消息,只是不知她到底得罪了谁?”
都是些让人不愉快扯破脸皮的破落事,傅百善抬头正要另起话头就听门口轻扣,店小二探着身子小心陪笑道:“外面有位姓魏的客人想见一位姓裴的客人,请问哪位是?”
裴青想了一下,在傅百善的头顶轻微安抚一下道:“我去去就来。”他跟着店小二左转右转穿过几道门,就见一扇绘了猛虎下山的屏风前负手站着一个人,转过身来正是金吾卫指挥使魏孟。
店小二上了新茶安静退下,魏孟忽地站起身朝裴青连踹了好几下。他习武多年又是正经武将出身,竟将裴青踢得退至门口才止住。他喘着粗气低吼道:“你是向老天爷借的胆子办下如此狂妄之事,要死就直说我直接给你买棺材,休要捻三搞四地让咱们这些老家伙给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