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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边是不是看得明明白白,是不是在笑我自作自受?老父死了,长姐疯了,儿子远走他乡也不见了踪影。还有那个叫崔文樱的女孩,我做梦都不知她是我的女儿,她没有一点地方生得像我。我的亲生儿子差点娶了我的亲生女儿,现在满京城的人避我如同粪水,连酒水都不愿意卖给我。他们都在背后笑话我,笑我识人不明,笑我将珍珠和鱼目倒置!”
林中的坟茔沉寂,似乎连墓中人都不屑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刘泰安哆嗦摸出怀中的酒壶,仰望着遥远的天际,仿佛对着人柔声道:“若是你怀的那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宁馨儿。我会教他读书写字,你会教他做人处事的道理,依你的品性教养出来的孩儿定是人间龙凤,而不是这般受人耻笑的一对浪荡冤家。”
“呵呵……”
刘泰安凄惶地大笑出声,林中空地上便有相似的回响,似乎含了无尽的嘲讽,“崔莲房,夫妻二十载你为什么连我都要苦苦相瞒,那些书信原来是你的手笔,那些说不清的误会最初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崔文樱真的是我的女儿吗,还是你与他人偷生得野种,却无端祸害得我们两父子人不人鬼不鬼?”
林木苍郁,舒展的枝条在风中发出悉索地轻响,仿佛是女人无尽的叹息。
364.第三六肆章 一世
秦王应旭直到饮下酒盅里的鸩毒时, 才恍然自己的一世竟然像是个笑话。
从小他就是人人欣羡的对象, 身材健硕允文允武, 母亲刘姣是宠冠六宫的刘惠妃, 外祖父是谨身殿大学士刘肃, 舅父是文采风流的一甲探花,舅母出身数一数二的世家彰德崔氏。父皇爱重,刚刚十八岁就让他以亲王之尊镇守登州。与此相比,他的几个兄弟还懵懵懂懂地不知事呢!
自皇后所出的长子应昶薨逝后,应旭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长子。从各方条件论起来, 唯有他具有继承大宝的希望。不但是他母亲刘惠妃这样以为, 就是王府里的清客和一众朝臣私底下都这样以为。
三皇子应昀虽有些才学但偏于文事, 整日只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且他的母亲崔婕妤出身低微,听说只是个北元边境牧民之女, 最早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司寝宫人。
四皇子应昉出自坤宁殿张皇后, 可打小就是个药罐子, 太医们每每提及他都是直摇头,私下里打赌说四皇子活不到成年。当应旭第一次在乾清宫内书房看到这个小弟弟时, 已经十岁的男孩却单薄荏弱得象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就是因为这种隐密的优越感,应旭将一个长兄应尽的责任做了个十足十。每年四时节礼生辰吉曰,就会搜罗些精致的物件送回京城。可是即便他表现得如此礼贤下士友爱兄弟了, 皇帝对于立太子一事却是只字不提。
外祖父刘肃老于世故, 在名叫篁园的书房里拈须微笑, 谆谆告诫他稍安勿躁休要着急。
有时候太子这个名号也只是个虚称, 历朝历代有多少被封为太子的储君最后都死于非命,或是父子相疑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就是当今这位九五之尊,当年在先皇的众多子嗣当中非嫡非长,却靠着七分人为三分运气笑到了最后。
秦王应旭收敛心神渐渐安稳下来,开始一心一意地处理手头上堆积的公务,这种课实耐劳的作派逐渐让他在军中羸得赞誉。及至三皇子应昀长成时,他已经在东南沿海各个城镇扎下深根。
成年的皇子间争斗日益升级,开始是些不为人知的小摩擦,到后来就演变成暗杀下毒反间。对这种层出不穷的小把戏感到由衷厌烦,应旭不是没有想过痛下杀手。但是一想到站在高处帝王那双看似和熙实则冰凉的双眼,就象懈了气的皮球一样只能收手。
应旭几乎可以想见帝王的呵斥——为君的气度呢,长兄的风范呢?难不成弟弟们的些许胡闹,你就全然当真了不成?所以有些事弟弟们做得,他却做不得……
在再一次受了应昀的暗算后,应旭气得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杀意,就带领几个下属到青州云门山躲个一时的清净。就是在那时,他邂逅了从石阶漫步而下的傅家百善。
彼此,一身红衣的女郎拈着一段枯枝从白茫茫的大雾中忽忽闪现,站在高处便如分花拂柳而来的女仙人。那份闲适,那份从容,那份安然,让站在凡世的人心底陡生了掠夺之心。象宫城里那把引无数人窥探和垂涎的宝座一样,应旭心想,这必定是属于我的!
接下来的事便如梦中一样,红衣女郎则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有匪人持利器横行,女郎却没象普通闺秀一般吓得不知所措,而是挽起大弓直直对准了意图进犯的凶徒。月夜下,潇洒利落得如同古时战神一般的女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应旭的心里。
那时意气丰发的应旭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只要摆明身份,至多三五月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子,就会穿上鲜妍的宫裙驯服呆在后宅里,等候他偶尔的宠幸。
再出色的女子,之于应旭来说不过分为珍贵和更珍贵两等罢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傅家百善宁肯舍下锦绣坦途无边富贵远赴东海,都不愿意委屈自己做秦~王府的一个地位尊崇的侧妃。
应旭以为自己给的价码不够,就让人含蓄地允诺其秦王正妃的位置,却还是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记。那样骄傲的女子,所有的价码在她眼前都等同铁石瓦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