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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六儿委屈:“我没有狐媚子。”
老宫女说:“娘娘觉得依有,依就是有。”
陆六儿更委屈:“宫中的人不讲理吗?”
“哈哈,讲理的人都死光了哟,”老宫女的扇子舞得更快了,“你看我长得丑吧?想当年我可是郯王殿下都想要的哟,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能想到是贵女出身,当年的宫中一枝花吗?”
陆六儿看着她老态龙钟的面孔,老实摇头。
“像依这样天真的女孩,我见得多了,”老宫女哈哈大笑,“她们都死了,死得很惨。依觉得自己委屈,无辜被责?想当年,小红莺还不是忠心耿耿为主,可惜圣人多看了她两眼,一样被捏了个罪名活活打死,她比你更无辜。”
陆六儿有些后怕,鸡皮疙瘩起满身。
老宫女拍拍她肩膀,安慰:“认命吧,皇宫就是恶人才能活好的世界,良心什么,统统要抛下,你长得那样好,又不聪明,命是不长的。”
陆六儿想了想,坚持:“我爹说,做人要诚信为本,老天有眼看着,旁人做坏事是旁人的事,自己依旧要做个好人。”
老宫女不屑一顾:“老天有眼就该打死那些作孽的,不该打在我们这些好人身上。”
“你说疯话了,我不听。”陆六儿不敢和疯疯癫癫的她再说下去了。
过了没多久,听说老宫女就暴毙了。
大伙儿神色如常,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大明宫,死个把两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惊小怪的人是她。
陆六儿行事更加小心了,虽然她不想去怨恨任何人,不说任何人坏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变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尽力压抑,依旧很温顺很努力地完成所有的工作,这份老实和厚道渐渐让大家接受了她,也愿意相信她是被陷害进来而不是真正的小偷,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浣衣局虽苦,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会再有人害她吧?
陆六儿天天都在祈祷。
老天保佑,宫中险恶,希望她不要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也希望四郎哥不要莫名其妙地失踪。她真的很想吕四郎,花钱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很可能就是他。
每每想到这点,陆六儿心里就美滋滋的,干活的气力都会大三分。
她想亲口去问问他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是深深宫墙,相距咫尺,他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有时候会贴在宫墙边上,听着外面的靴子声,痴痴地发呆。
或许这些声音里有个是他。
【陆】
天宝十五年,安禄山起兵造反。
圣人欲仓皇出逃,大明宫上上下下,恐叛军入宫,人心惶惶。
宫规如同虚设,稍微有点本事的宫人都在努力为自己做打算。
陆六儿是没背景的,听大家说了许多叛军会做的禽兽行为,很是害怕。唯一期待的是浣衣局实在太偏远太渺小,连叛军都看不上眼。未料,就在圣人即将起驾离开前几个时辰,吕四郎忽然违规闯入浣衣局,找到了忐忑不安的她。
吕四郎直直看了久违不见的她半刻钟,开口道:“我如今是圣人的亲侍了。”他不知在解释什么。
陆六儿也顾不得宫规了,像看救世主般的目光看着他。
时间有限,吕四郎急切道:“待圣人出逃后,宫中大乱,不会再有什么规矩了。你留在这里别乱跑,我已叮嘱了人,趁乱将你弄出去,免得受乱臣贼子玷污,若圣人回宫,想必也不会将你这不打眼的小宫女放在心上,我去托人求求情,走走关系,说不准就将你放出宫了。”
陆六儿连连点头。
吕四郎交代完毕,也不停留,转身要走。
陆六儿在他走前,急忙问:“是……是你在一直帮我吗?”
吕四郎的脚步略微停了下,没有回头,迟疑片刻,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还不是看在曾经为邻,你父亲对我多有照顾的分上,也没什么……”
原来如此。
欣喜中稍稍有些失望,陆六儿赶紧停下要追的脚步,深深地行了一礼:“六娘谢谢四郎的大恩了。”
吕四郎匆匆走了。
可是事情并未像他的安排那样顺利,小小的浣衣局来了总管公公,是圣人忽然下旨,开恩赦免了陆六儿的罪行,并提拔她为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随君出行。
若在往日,这是块天大的馅饼。
如今她觉得在宫里怎如出宫好?更何况去贵妃娘娘身边做近侍,是全部宫女都想要的福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会落在她头上?无功受禄,陆六儿快被馅饼砸晕了,迟钝如她都觉得里面有些不妙,满心是不安和猜测。
可是圣人下令,她就算硬着头皮,也不能不去。
所幸贵妃娘娘心情很糟,天天和圣人哭泣,除偶尔骂几句,也不太搭理她,将她当成可有可无的隐形人,搁在一边,默默地跟随车队前进。吕四郎倒是发现了她,虽有些郁闷,可惜没奈何,只能暂且放下。
车队行至马嵬坡,停了,而且一停两三天。
听说圣人与陈将军争执不休,几乎翻脸,听说陈将军和将士们杀了杨国舅,还嚷着说祸起贵妃,非要贵妃娘娘给个交代。
这些事情都和小宫女无关,只要老实本分当差,别出错就好。本着这样的心思,陆六儿默默地在角落里做女红,给贵妃娘娘绣帕子。忽而高公公过来,满脸堆笑,对她说:“姑娘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