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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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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末疑惑地喊了一声:“六哥?”
    两个字顿时让他泪如雨下:“末儿,是我,我是七郎。”
    他是七郎,却穿着六郎的盔甲,那么死的就是六郎。她脑中顿时闪过六嫂的面容,娇美柔婉的新娘,却扇时满堂宾客都为她的美貌喝彩,赞叹六郎娶得如此美艳的娇妻。她和六哥脉脉对视时,即使是当时情窦未开的杨末也看得怦然心动。然而才过了三天,她只和燕尔新婚的夫君厮守了三天,就成了新寡未亡人,再好的青春红颜都要在独守空闺的后半生中悄然枯萎。
    不仅六嫂,还有寡言本分的二嫂、善解人意的四嫂、心直口快的五嫂,她们嫁过来时她还小,是嫂嫂,更像长辈,关照她无微不至,对娘亲孝敬恭顺,但是与丈夫聚少离多,甚至没有儿女……
    没有儿女也好,否则只会再多几个失怙孤寡。像娘亲,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六子二女,御赐诰命,多少人啧啧称羡的好福气。但是一夕之间,她就失去了相伴一生的丈夫,还要看着四个儿子比她先入土。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所谓亲善吴国的主和派,骠骑将军慕容筹,和……魏国太子宇文徕。
    靖平也被擒下,绑缚到七郎身边。慕容筹问:“杨行艮,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七郎昂首不语。慕容筹又追问:“此女是谁?是否你杨家亲属?”
    七郎不答,杨末轻笑一声,缓缓道:“没错,我也姓杨。”
    她回答慕容筹,眼睛却看向咸福,眼光里空洞洞的让他对不上她的视线。
    “家父名讳,上令下猷。我次兄杨行兑,四兄杨行震,五兄杨行巽,六兄杨行坎,一家五口命丧汝等之手。此血海深仇,为人女、为人妹者若不能手刃仇敌,我杨末誓不为人!”
    她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光,像出鞘的刀剑,刺痛他的双眼。他还记得初见她时的对话,“我爹爹是个戍守边防的老兵,不过在我心目中他是个顶天立地不世出的英雄”,“我有六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一母所生”,“我还没有起名,末儿只是家里人这么叫,因我在家里排行最末”,“我们家和别人家比,是没有那么富贵高华,但是一家人和乐亲近,这是谁也比不了的”。
    原来那个戍边的老兵,就是杨令猷。她是父兄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感情深笃,可他们却死于他手。
    离得最近的拓跋竑嗤笑道:“山穷水尽还口出狂言!既然你是杨令猷的女儿,送上门来正好,今日和杨行艮一并砍了祭旗,再攻入雄州诛杀杨行乾,姓杨的一家就彻底拔除干净了!”
    只有慕容筹略知其中曲折,低声试探地询问道:“咸服,你说呢?”
    咸福盯着杨末双眼。就在十几天前,也是这双眼睛,怯怯地、含情脉脉地、娇羞而又大胆地看着他,口中吐出让他意乱情迷的词句;然而现在,那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情意的痕迹,只有决绝的恨意。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挽回弥补。
    他张了张嘴,第一下没有发出声来,停顿了片刻才涩声道:“放她走。”
    慕容筹道:“可她是杨令猷的女儿……”
    “放她走。”他又重复了一遍,“她只是杨令猷的女儿,又不是儿子,别让人笑话说我们连孤寡弱女都不放过。”
    杨末却不领情,更听出他言下之意,挡在七郎面前道:“你要想杀我七哥,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咸福低声道:“末儿,你快走吧,别逼我……”
    “谁逼你?宇文徕,我从没觉得自己是根葱,以为你对我说过几句做不得准的承诺,就能从你这里讨得什么好处。要我丢下哥哥自己逃跑,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要杀你就连我一起杀好了。”她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他眼里分外刺目,“反正我们家的人你已经杀了五个了,再多杀两个也不算什么。”
    她叫他:宇、文、徕。
    ——母亲为我取字咸福。
    ——咸阳之咸,福泽之福?咸福……你母亲一定很疼爱你。
    ——以后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咸福,这两个字多少次从她娇美的唇舌间柔柔腻腻地吐出来,让他心旌摇荡、情难自已,将那吐息和红唇一齐纳入口中,辗转厮磨。他想再听一次,都成了痴人说梦。
    七郎急道:“末儿,别做傻事。我这条命本就该送在战场上,要不是六哥……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家里还有娘亲、大哥大嫂,他们最疼爱你。哥哥们不能再侍奉娘亲尽孝,以后就靠你……”
    杨末冷笑道:“娘亲如果知道我是因为那种龌龊的理由活下来,一定宁可我死了算了。”
    咸福往后退了一步。分别之前那一夜,她还乖顺地缩在他怀中,热情而大胆地说:“我现在就想对你做这些事。”“我自己愿意的,不算你犯错。”“我遇到了你,和你做这些事,便是把你当作夫君看待。”
    那时以为即使因为国仇门第不能长厢厮守,至少两情相悦,回忆起来只留美好的印象。但是一转眼,情势逆转,就成了不堪的过往、龌龊的理由。
    慕容筹道:“太子殿下仁厚,念你是一介女流不愿伤你性命,别不识抬举,还不速速离开!”
    杨末站在七郎身前没动,咸福也一直盯着她,二人僵持不下。
    一旁靖平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对咸福和慕容筹恳求道:“素闻慕容将军宽厚仁和,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必也有圣人的胸怀德度。我家大将军一生戎马,虽与将军各为其主多有敌对,但军人保家卫国的忠肝义胆都是一样的。如今胜负已定,求太子和将军看在我家大将军年事已高、家中只剩妇孺孤寡的份上,归还大将军骨骸,让小姐送回家乡安葬。”对二人叩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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