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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路途颠簸,她这身子,估计汉西没到,就散架了,“要不然,过些日子,让雷拓送你到京城住一段时间,陪陪母亲。”
“真的不能带我一起?”
“不能。”他断然拒绝,这是战事,不是儿戏。
白卿叹息,再无他话。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在山道的石榴树下,她翘脚在他的耳侧说一句:记着,我在桥下等你。
我在桥下等你……
李伯仲在奔赴汉西的途中一直没想明白,这桥下到底是哪里。
直到某一天,他独自一人坐在军帐里,瞅着手腕上她求给他的护身符——
“枫落其华颜如玉,桥前暂留御马石”——他记起了当年那道签上的两句话,能让他御马停歇,恐怕也只有到了生命尽头才可能发生了,那么她说的桥岂不就是奈何桥?再者,那个女人从来不跟他矫情,这次居然要跟他来汉西,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想来想去,背后寒毛四起。
“来人——”
帐外的守夜兵很快就到了案前,“王爷!”
“叫张千来!”
“是!”
守夜兵退出去没多久,已是军医长的张千赶到,也许是急着赶来,一只脚上穿灰鞋,一只脚上穿青靴。
“你去她那儿一趟,细细诊察一下。”
“……”张千当然明白他嘴里的“她”是谁,“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好,我马上去收拾。”这真是要命啊,大半夜的……
***
劳累了张千来回跑了一圈,结果却是让人怎么也没想到的。
五十八 少主 一
白卿知道自己的寿数长不了,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要跟药汁打交道,所以她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有孩子,本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因为常会流鼻血,而且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直到佟嫂从青合回来,发现了她这个小毛病——
等张千从歇马坡赶回西大营时,汉西、汉北刚打过一仗,小规模的接触。
张千是傍晚赶到的,一回来就来了中军帐,这时候,李伯仲正跟几个年轻将领蹲在一根树桩子前讨论该从什么方向进军。
张千懂进退,知道这种时候不好过去说话,就一直站在远处等。直等到那些将军起身离开,才走过去。
李伯仲从树桩上拾起水袋,狠狠喝下一口后,才看张千。
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还有多长时间?”他想知道她还能活多长时间。
张千的视线在李伯仲的手上停顿一下,随即回道:“看脉象,大概不到六个月。”
滴滴答答——水顺着李伯仲的手腕一直落在木桩子上,“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既然都这样了,他该待在那儿。
张千眉梢未动,停了半天,忽而双手立掌,“属下回来给王爷报喜。”
“……”李伯仲眉头一拧,仔细看着一脸平静的张千。
“三夫人临盆之期,应该在三四月时。”
李伯仲手上的水依旧在滴滴答答,好半天才回过神,一回过神就冲着张千的肩膀狠狠拍下一掌,乐道:“你小子——说话真会大喘气!”
张千被拍了一个踉跄,不过脚下依旧还是站住了。
“真得没其他事?”
张千这才咧嘴笑,“以张千的能力,确实没诊到什么大事,只是偶尔会流些鼻血。”
“流鼻血还不是大事?”
“倒也没什么大碍,孕妇之中也算常见,就是——王爷无需逼迫夫人吃太多补药,过犹不及。”
李伯仲笑笑,扔掉手上的水袋,“行,以后她的药,你继续开,按你的来。”
张千其实挺想做些解释,解释他并没有介意他让别人插手他们夫妻药石的事,可李伯仲没给他解释的时间,算了吧,让他自个乐去吧,反正解不解释也没什么意思。
当晚,李伯仲头一次在大营里饮酒。
虽然只喝了一杯,不过这也是犯军纪的,自去受了十下军棍,弄得几位少将莫名其妙,执杖的军士也不敢下手。
“打!不要留情。”李伯仲交待执杖的军士。
军士很为难,抬眼瞅瞅在场的几位将军。
为首的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参将点点头,那意思,打吧。
啪啪啪——十军杖下来,背上一长条血印子。
李伯仲穿好衣服,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径直出了杖房。只剩下执杖军士跟那几位将军。
“王爷这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轻问一句。
“这还不明白?这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警示你,赶快把那点酒瘾给戒了。”有人答。
“怎么就成警示我了?”问的人不免紧张。
“这屋里谁最爱酒?不明摆着嘛。”
“……胡说!我又没喝!”话说他水囊里还真藏了点酒,王爷不会连这都知道吧?
他们当然猜不到李伯仲为什么会饮酒,饮了酒又为什么要自罚。
原因有二:一来是他高兴,二来,他怕自己太高兴,把脑子冲昏——
大敌当前啊,要清醒!
***
正当汉北、汉西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京城李家出了件大事——李伯仲的母亲赵氏病入膏肓。
白卿是九月底得到的消息,去还是不去,她考虑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