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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速斗转,飞瀑忽密忽疏,吊在蛛丝上的孩童身体慢慢抽长,被挂在空中的高度也越来越高,而他的哭声渐渐消磨,隐没成颤抖的痛喘与呼出的冷气。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
“八十一了。”
“他撑得住么?”
“但愿。”
“白渊今年才六岁……”
徐八遂猛然一愣,努力下坠去看那孩童,真的假的?
千万蛛丝穿透着、吊着的小小孩童耷拉着脑袋,悄无声息如空洞的布娃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这样悄无声息地断气时,他忽然猛烈地抽搐起来,疯狂地想挣断那些蛛丝。
“开始了!”
孩童急喘,声如吞炭:“好冷,好冷……爹,娘,我好冷……”
天上的太阳慢吞吞地走到中天,万千阳光毫不吝惜地照到孩童身上,彼时应是正午时分,一天当中最温暖的时候。他的抽搐和蜷缩却昭示这是这一生当中最寒冷的时刻。
倾泻的飞瀑忽然消失,万千水汽一瞬附着在无数透明蛛丝上,将它们聚现成数量惊人的罗网。
澎湃翻滚的灵流和冰汽如滔天巨浪般涌进了这弱小的身体,而他仰首,从喉咙中发出非人的一声嘶鸣,继而天地失色,万千蛛丝一瞬断裂消失。
徐八遂就这样无力地看着他从半空中摔落下去,跌了个粉身碎骨。
孩童摔落的地面上瞬即蔓延出可怖的冰面,而地上的人为此而狂喜。
“成了……成了!白渊成了!”
“嗯。”
徐八遂飘到他身边,看着他小时候就精致漂亮的眉眼跌在尘土里,睁不开的眼睛努力地仰望中天的太阳。
视野就此黯淡。
放飞的风筝回到现实来,昔年的孩童长成了这副讨厌又危险的模样,犬牙在这里圈地方,又在那里画心形,一副人憎鬼嫌的废物狗啃样。
骗子。
这不是记得一清二楚么。
徐八遂收紧了依靠的环抱,手指碰到那磨砂一般的脊背,蛛丝钉出了数之不尽的细密粗糙伤口,谁人也看不见,唯独亲密无间方能触碰成形。
周烬抬头凝望他,徐八遂也凝望他,随即他靠过来接住了他滚落的泪珠:“不舒服?”
徐八遂凑过去,唇瓣轻轻在他额上一磕:“倒霉玩意。”
怎么办,中天的太阳也照不热你了。
周烬脸上滑落了魔尊的眼泪,烫得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生生不息的火?
他紧紧依偎着这烈火,迫切地想被燃烧,烧毁也无妨。他刺探到烈火深处,蓬勃的温度驱散了如蛆附骨的寒冰。
他萌生想要被烧死的念头,识海里便传起稚气的啜泣:“我要被烧死了么?”
周烬茫然地眨眼,啜泣的场景来源刹那间在识海里架构成世界。
他看见了与那夜在荒服上经历的陨石雨相似的黑夜,不,是可怖无数倍的天灾之夜。
周烬顿悟——他进了太久,次数累积太多次,徐八遂的记忆涌进识海里来相融了。
徐八遂记忆里的魔界宫殿似乎比如今要华丽巍峨得多,但周烬还没来得及回顾,魔界宫殿就在轰隆而至的陨石里崩塌。那苍穹尽头的补天石定然坏了,天外的火雨和巨石才会这样可怖地猛砸,不然,就是创世神要毁灭这土地上的所有生灵,才倾倒了这毁灭性的灾难。
“保护少主!”
周烬循声而去,看见一群黑袍的魔修团团围住一个小孩,魔界的结界被砸毁,他们就是新的人盾。
“爹和娘呢?”
“少主别怕,主上他们在外面修补结界,很快就——”
魔修的安抚还没说完,天降的巨石裹着烈火正向退无可退的他们坠落,周烬被那火光逼得眼睛睁不开,耳边响起了从远处传来的噩耗和近在咫尺的惨叫。
“夫人身陨了!”
周烬再回首时,一个浑身冒着火的小火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他无形的魂魄,向着噩耗的来源奔跑。一步落地洒落身上十处火,周遭天火如暴雨,天石如万箭。
此夜的魔界宫殿仿佛就是彼夜的荒服,百里枯尸遍野,一个幸存者脱力奔逃。
只是没人从天而降,替他挡下任意一寸。
小火人跑不到多远就被砸中摔在地上,血火里传来虚弱的哽咽。
视野忽而又一转,小火人长大了些许,人在白茫茫的寒冰牢笼里,身躯叫锁链束缚,神情乖顺:“小叔,我感觉现在可以了……”
话音刚落,烈火从他身上壮观燃起,火里传来鬼哭狼嚎。
待停了火,小火人啊啊直哭:“我、我是不是迟早要被烧死啊?”
“不会的。小叔去给你找更好的锁链。”
小火人不信,啜泣得不成样子:“算了……小叔,你抱下我行不行?我、我会控制住不走火的,你别走,别走了。”
但到最后,他也还是一个人待在寒冰里头,歪着嘴,稀里哗啦地嗷嗷,从懦弱哭包长到飞扬跋扈的恶鬼袍主人。
“主上,需要留下来护法么?”
“不用,门口等。”少年魔尊转过身挥挥手,“有事再喊你们。”
周烬猛然睁开眼,将徐八遂箍住。
“擦……喘不过气来了。”长大了的魔尊抗议,“有完没完了还,快松开,我要下去!够了够了,我要去易髓了,听见没有周白渊?快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