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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游不以为然,他见识过了太多谎言与恶意,并不稀罕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不屑地揉了揉被捏痛了的脚踝,敷衍道:“你现在说也不晚,如果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与想说的话,我也洗耳恭听。”
“当然记得起,自从见过你之后,我每天做梦都想对你,或者说,是对你那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说:林大人,莫再深查下去了,妙法教不是我们这种肉骨凡胎的人能惹得起的……”
拐弯抹角,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不管叶随风究竟想表达什么,都是要借题发挥引出妙法教,君子游看透了他的做法,却猜不到他的动机。
他警觉地提出质疑:“妙法教?这伙人难道在那个年代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吗?”
叶随风嗤笑一声,“你说的并不准确,当年妙法教深入人心,是在林溪辞将死的那段日子才销声匿迹,所以他们来找你寻仇,想把你烧死在火场里,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君子游听着这话只觉脊背发凉,难不成那一伙想杀了他的狗贼其实跟他的生父还有种种关联,恨屋及乌,哪怕那人死得透透的,也要报应在他的儿子身上?
他立即追问:“妙法教到底是什么,它为了什么而存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对方低低地笑着,如果君子游能看到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现在是一副冷然却又透着三分无奈的神情,“你不是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吗?”
“……什么意思?”
“盗陵案中,他们是林师爷背后的靠山,从墓里掘出来的宝贝都是经由妙法教销赃,被送到各地的,甚至当时有人为阻止你的调查而将你推落水中,害你差点儿丢了性命,不是吗?”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君子游无意识地咬住了手腕,他很想让叶随风继续说下去,却没有逼问的勇气。
似是感受到他的紧张,叶随风稍稍缓和了语气,“事实证明,你最先经手的花魁案中,那个为凶手夫妇提供了棺材与藏尸地的土夫子是与林慕七的盗墓团伙有关联的,他藏匿在琅华阁,借着酒色灯影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暗中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后来还被人救出顺天府的大牢。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林慕七在京城被杀,与他有所勾结的舞妓岚清并不知情,甚至还在江南一带的小城行着促成阴婚,害死活人的勾当。姑苏小村里,何石虽未明言,可他话里话外却透露着代行天罚的正义感……这些人也和林慕七的盗墓团伙一样,是被妙法教控制的吗?”
好半天,叶随风都没说话。他的沉默,也就等同了默认。
君子游垂下眼眸,盯着手上的牙印,叹着气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不,我不知。”
“你明明知道!”君子游跪起,扒在缝隙边,微微发红的双眼瞪着下边无可奈何的人,“我绝对不会给你吞下秘密的机会,今天你不交代清楚,我,和你,谁都别想出去!”
也不知他是哪儿来的力气,吊着一只手还能将沉重的铁板推开来,不计后果地跳了下去。
叶随风被他的举动惊吓,连连后退,那人却是步步紧逼,抓着他的领子,将他逼顶在墙上。
“告诉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此害人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林大人生前到底发现了什么,你说啊”
离得如此之近,叶随风似乎都能看到血丝一根根攀上他的眼球。
一个追寻生父事业的可怜年轻人就在他面前,但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守住秘密。
“风迟……”他轻声唤道,“会死的,收手吧,他不想你死。”
“我已经被卷了进来,没有脱身的余地,一无所知沉在漩涡中才会窒息而死,你若真的想帮我,就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行为不妥,君子游这才罢手,含怒咽下了千言万语,到头来所有的质问都化成简单的一句:“他并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对吗?”
叶随风望着他与林溪辞神似的容颜,在直捣心肠的折磨中,终于点了点头,“是,不论先皇,桓一,秦之余,还是我,认识的都不是真实的他……或者该说,那只是他的其中一面吧。”
君子游稍退一步,与他相视,只字未发,却有着逼问的气势,让本打算憋着这个秘密赴死的叶随风滔滔不绝地承认了他的猜测。
“他早年的确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所有事都随心所欲,包括在先皇身边卧薪尝胆,等待有朝一日光复靖室,没多久,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欲望是皇位、权柄、荣耀所无法满足的,他想要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到的,遥不可及的奢求。”
“你是指羡宗?”
叶随风点点头,“其实他的感情很单纯,喜欢什么便出于本能地想要得到,哪怕求之不得,也会尽所能去守护心中的美好,羡宗亦是如此。他身为御史大夫时,曾发现一支势力暗中渗透进了京城,污染了帝都的血液,荼毒万千百姓。他身为天子的近臣,自然有责任为他铲除一切有可能的威胁,可在他深入了解后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的叙述中终于正面说起妙法教这个近二十年来都没人敢再提及的名字,所言之事也骇人到难以置信。
“妙法教横跨佛道儒,教义融合了三教精髓,以非正常的速度深入民心,不论人心向善还是向恶,都能准确抓住人性的弱点,利用固有信仰加以洗脑,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连受过高等教育的官员都受其蒙骗,更别说那些胸无点墨,辨知度一般的普通百姓。他们笃信教法,受其蛊惑,为了在神明降下天罚前赎清自己的罪孽,便以天神之名铲除恶业,曾一度让民间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