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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娘子忙自报家门,又道:先前我侄儿同阿弦好的兄弟手足一般,故而我也当阿弦是亲侄子看待,两家子不分彼此的。因朱伯每天在摊子上忙,阿弦又有公gān,我心想家里的病人没人照料如何使得,故而过来探望,又送了些吃食之类。
两人说话的当儿,阿弦早跑到屋里头去了。
袁恕己听她叫道:阿叔
这边儿陈三娘子趁机把袁恕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以她的阅历见识,不必听外头那些传言,就知道面前的青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故而陈三娘子越发谨慎地陪着笑,温声软语道:听说今儿招县行刑,大人这可是刚回来?必然是劳累了,不如坐了歇会儿,我给您倒杯水。
袁恕己道:不必了。瞧她一眼:你有事且去忙就是。
三娘子听是逐客之意,急忙答应,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走到院子中央,方止步回头,目光掠过袁恕己,又定格在东间窗户上。
等袁恕己回头之时,那妇人却已出门,袁恕己才也走到东间,将帘子撩起,看向里头。
却见里面儿炕上,坐着的正是朱英俊,阿弦正小心地扶着他,低声问道:阿叔你怎么样?
英俊道:无事。
阿弦道:她来做什么?她有没有
想到三娘子苏胸微露地挑拨陈基,忽然心乱。
英俊淡淡道:陈娘子才来片刻,你们就回来了。
阿弦眨眨眼,袁恕己道:这屋里头黑漆漆地,如何也没点灯呢。说着就看阿弦先前她说家里只英俊,英俊又看不见所以不用点灯,现在这句却拿来打脸。
阿弦果然又悬了心。
英俊听出她呼吸有异,却试着朝向袁恕己的方向:是刺史大人大驾光临么?
袁恕己道:不敢当。话一出口,忽然自己疑惑起来为什么他竟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不敢当?难道他当不起么?
英俊道:阿弦扶我一把,让我向大人见礼。
袁恕己道:不总算硬生生忍住,只改口说道:既然是病人,何必拘礼,不必了。
阿弦正也省了这一节,快手快脚地点了油灯,端过来照着打量英俊全身,却见他衣衫整齐,鬓发也分毫不乱,神qíng更是泰然自若,并无异样。
阿弦端详之时,袁恕己却也在跟着细看,忽然疑惑:如何这个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心念一动,袁恕己脱口问道:朱先生之前可曾在军中任职?
英俊道:抱歉,并不记得。
袁恕己道:哦你是失忆了,还未恢复?
正在此刻,却见阿弦凑近过去,在英俊的颈下胸前处嗅了嗅。
袁恕己哑然失笑,忘了还想再询问什么,脱口道:你是gān什么?跟狗儿似的。
原来阿弦是仔细闻了闻,并没嗅到陈三娘子身上那熏人的脂粉香气,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她回头向着袁恕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大人府衙里还有公gān,不如且快回去吧,我送大人。
袁恕己道:不忙,我还想跟朱先生多聊几句呢。
阿弦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大人改日再来可好?
袁恕己迟疑着,总算应了声,他重又看向英俊,目光在那清癯的脸上一寸一寸看过,眼中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重了。
阿弦将袁恕己送出门,候他上马。
将行之时,袁恕己勒住缰绳,回头道:今日的事,你回去又要跟你英俊叔说明了?
阿弦怔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袁恕己俯身道:是我让你去查岳家的案子,你明明看见那岳青的鬼魂却不肯告诉我,还要我问才说但是为什么一早儿就跟他说了?据我所知你也是才认回去的亲戚,他又昏睡了几天才刚刚醒,怎么在你跟前儿,我比他就更隔了一层?
阿弦被他双眸盯着,不知他是在正经责问,还是在半开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袁恕己却又一笑,语气放的轻松了些,道:明儿我要传唤那岳家媳妇儿,你若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别再藏着瞒着、跟别人说去了?
阿弦赶忙应承,他才终于打马去了。
老朱头今儿回来的格外晚些,路上竟不见人影。
阿弦只得将门掩了,回到东间,却见英俊已经下地,摸索着不知如何。
阿弦问他做什么,英俊道:有些气闷,洗一洗脸才好。
当即忙去打了水,又拧gān了帕子,却叫英俊坐在堂下,亲自给他擦脸,一边说道:以后我要跟伯伯说好了,让他锁着门才是。
英俊道:这是为何?
阿弦道:万一有什么huáng皮子、野猫、狐狸跑进来怎么办?
英俊微微一笑:是吗?
阿弦也不知他懂是不懂,给他细细擦了脸,又拧了帕子,把他颈间也擦了擦。
英俊略略仰头,任凭她擦抹妥当,才徐徐吁了口气:多谢你,阿弦。
阿弦道:咦,怎么跟我说谢?
英俊轻笑出声。
等阿弦自己洗了脸回来,英俊仍坐在堂下未动,阿弦靠近过去,同他说起今日在招县的种种经过。
英俊听罢,良久忽然发了句: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不过,这报应似来的太晚了些。
这句触动了阿弦的心事:阿叔,你也是这样想的?
英俊道:倘若这欧家妇人的罪行早些被揭发出来,或许可以救得了一二无辜xing命。说到无辜xing命之时,不知怎地,听来似重若千钧。
正在阿弦心有戚戚然的时候,英俊却又道:你不必理会我的话,毕竟人非圣贤,无法算到这世间所有,你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阿弦道:阿叔。
英俊抬手,循声探来。
阿弦会意,将手伸过去,英俊握住她的手道:阿弦,你是个极难得的好孩子,你听我说,你伯伯先前说长安无好人,其实不对,原本这世道到处就是险恶的,简直处处鬼蜮,又何止是长安?幸而你有个疼你的伯伯,肯真心为你着想,你一定要听他的话。
阿弦心里暖暖的:我当然知道,我会听伯伯的话,也会听阿叔的话。她qíng不自禁把英俊的手握的紧了些。
英俊笑道:我的记忆之中一片空白,你也不知我的来历,倘若我是个江洋大盗作恶无数,你也要听我的话么?
阿弦道:我知道阿叔不是江洋大盗!
英俊眉峰微动,问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