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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邻这才慢慢地停下寒战,他抬起头来,憔悴的脸上挂着极大的汗滴,那是因为常人难以容忍的疼痛所致:多谢师父,向来费心了。
被叫做师父的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赫然正是孙思邈!
只听孙思邈道:上次你入狱之时,正是严冬,被那狱中的寒祟之气冲了,邪风入骨,又未曾及时来找我,才郁结起来,难以纾解。不过,升之你也不要过于忧虑,我会再想法子。
卢照邻苦笑:这也是时也命也,我知道这病躯只怕难以回chūn,所以想要在一切无法收拾前离开长安蒙师父一向照料,我已不知如何报答了。
孙思邈道:不必这样说。你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在我说不成之前,你且记得千万不要放弃。
阿弦本来想,孙思邈的医术出神入化,若得他相看,卢照邻必然无恙。
可两人竟是师徒相称,而孙思邈已经给卢照邻看过,且并无良策,老神仙劝卢照邻的时候面上那前所未有的肃然之色,正代表着这病qíng难以应对到何种地步,甚至让向来挥洒自如的孙思邈,都束手无策。
阿弦道:若连老神仙都没有法子,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够相助卢先生了。
袁恕己目瞪口呆,他虽然不好吟诗作赋,但卢照邻诗才大雅,连他也是一个如雷贯耳,此刻听了内qíng,想到那样惊才绝世之人,心中不觉也唏嘘起来。
阿弦说罢,回头看时,却见崔晔不知何时已缓缓落座,脸色有些异样,阿弦本又想起那日在许府门口所见的烟年的异状,但是这是在宫中,崔晔又如此,仿佛不适合提此事,她思虑片刻,便仍缄默。
不觉huáng昏来临,太平安睡整日,醒来后jīng神甚好,尤其是见崔晔在旁,格外喜欢。
即刻命御厨传饭,就让崔晔,袁恕己跟阿弦一块儿在殿内共用。
不多时,御膳房将餐饭奉上,太平打量了片刻,道:怎么没有鲜鱼脍?
宫女道:因公主身子不适,所以不敢先呈那些寒凉之物。
太平哼了声:我不爱吃,崔师傅跟袁少卿他们也能吃啊。又扭头问阿弦:十八,你吃过没有?
阿弦道:吃过。
太平道:那你定是没吃过宫内的鲜鱼脍,其薄如纸,崔师傅也是夸奖的,外头的断然不能比。
阿弦不答,她当然也吃过片的薄如纸的鲜鱼脍,那应该也是天下无双的但是此刻,却只淡淡一笑而已。
太平又道:这个乌雌jī羹跟炙羊ròu也不错,崔师傅最喜欢乌米饭两位爱吃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就随意用好了。
太平极少跟这许多人一块儿同桌吃饭,故而兴致极好,话也比平日更多好些。
阿弦却比平日更少言寡语,只是低头吃饭。
一时吃罢晚饭,太平毫无睡意,环顾周围,崔晔是个师长,不便缠着说话,袁恕己是个武官出身,不愿跟他多言。
太平瞟向阿弦,蓦地想起一事:十八,阿黑呢?
阿弦顿了顿,才反应她说的是玄影:在家里。
太平道:你怎么不带他来?
阿弦道:之前伤着了,一直都留在家里休养,还没许出门。
太平紧张起来:是怎么伤着的?是不是因为她的脸上流露悚惧焦急之色,有些说不下去。
阿弦道:是被人误伤了的,现如今已经快好了。改日就领他出来走走。
太平略松了口气:没有大碍就好了,不然我
两人说话之时,袁恕己靠在柱子上站着,崔晔在另一侧窗户边,眼睛望着外头,恍若未闻。
袁恕己cha嘴道:殿下,说起来你是怎么见到玄影,又是如何给他项圈上留字的?
太平道:说来也巧,那天我昏昏沉沉地,被贼人带着,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嘴巴被堵着,手脚也被捆着忽然耳畔听到一阵狗叫
随着太平说来,阿弦眼前也看见,太平缩在一处黑暗无光的所在,嘴里发出低低地啜泣声,正在无助之时,忽然底下有一物钻了进来。
一个黑溜溜毛茸茸地头,正是玄影。
太平一见,瞪大双眼,要叫却叫不出声,只是微微蹬了蹬腿。
玄影歪头看着她,太平望着它安静的眼睛,也慢慢平静下来,她艰难地挪动身子,高抬双手。玄影仿佛有些畏惧,正要后退,太平惊慌失措地摇头。
玄影迟疑着止步,太平趁机抓住它的项圈,她摸着那坚硬冰凉的项圈,望着上头大理寺犬四个字,想了想,又竭力低下头,从耳朵上将一个耳珰摘了下来。
用耳珰的尖锐一头,太平颤抖着手,用尽全力刻下救我两个字。
生怕玄影被人发现,太平勉qiáng刻完之后,便放开玄影,一边抬头示意它离开,玄影倒退两步,终于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但就再它跑出去之后,太平听见外头有人喝道:这里怎么会有条狗!
然后就是玄影呜地一声,太平听出是狗儿受伤哀鸣的声响,加上方才刻字已经用尽浑身之力,太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这会儿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袁恕己叹道:原来果然还是玄影先找到殿下。只可惜当时我并没留意玄影的异样。
其实玄影虽然嗅到了太平藏身之地,但当时玄影只是路过,却并非是灵xing要找太平。被太平刻字,也是误打误撞。
毕竟在玄影的心目中,只有阿弦是自己的主人,除了阿弦,崔晔跟袁恕己应该也有一席之地,但是太平却有些正好相反毕竟当初它被贺兰敏之qiáng行带走后,又被太平用huáng金项圈锁住,困的它无法离开,脖子都磨破了,因此玄影对于太平其实是有点yīn影的。
因此也并没有像是当初在桐县雪谷之困救阿弦一样去传信救她。
太平说完,便对阿弦道:阿黑救了我的命,十八,你肯不肯把它让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么?
阿弦摇了摇头。太平道:你这穷小子,怎么这样固执?只要你说一声,我让父皇赐你大宅子,给你升官,怎么样?
阿弦不理。
袁恕己笑道:小弦子才不是卖狗求荣的人呢。
卖狗求荣?太平喃喃,继而大笑起来。
阿弦听了,也不由忍俊不住。
武后派人来询问过一次,这边自回万事皆妥。
渐渐地入夜,太平说了半晌话,也有些劳累,便自去睡。
阿弦起初还能撑着,随着夜深,困意上涌,袁恕己悄声道:这里有我跟崔晔,你偷懒睡会儿,没人知道。
阿弦不应,袁恕己索xing挪到她身旁:不然你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