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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不知是该钦佩它的博闻,还是笑一个鬼竟也会觉着鬼故事可怕。
又一个鬼打断他的话:不要说这些啦,还没有谢过十八子呢。
众鬼沉默, 然后一个道:不错,只是又连累十八子受了重伤,假如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魂飞魄散也抵偿不了。
阿弦见他们似很沮丧,便一笑道:不碍事,只是受点伤而已,幸而把孩子们都救出来了,不然我才是白来了一趟。
昨日那蒋爷当街问价,林侍郎跟他周旋的时候,跟在蒋爷身旁的数鬼便将内qíng告诉了阿弦。
原来这蒋爷是个丧尽天良的人牙子,趁着城内受灾,百姓忍饥挨饿之时,他便四处搜找一些相貌出色的孩童,以威bī利诱的法子买到手中,然后转手高价送到江浙其他各地的娼所,私家加以从小调教,或某些高门大户手里,以供亵玩。
阿弦从这些鬼的口中得知,被关押在北阁塔的这十几个孩子,今夜就要被分散送到各地,如果不立即营救,只怕再无机会。
忽然那小孩子从chuáng头上爬上来,手脚并用爬到阿弦身旁:哥哥在跟谁说话?
阿弦笑笑,将他抱入怀中,想到这些孩子原本会遇到的遭遇,却又难忍心头之怒。
康伯送了药进来,阿弦才喝完了,外间桓彦范匆匆而回。
见她醒了,桓彦范忙问qíng形如何,阿弦道:我很好,外头怎么样?
桓彦范道:城中加紧搜查,我出去这一趟,就看见官府捉了七八个人。之前也是怕客栈会被搜查到,所以才搬了这个地方。但是我看这幅势头,迟早也要搜到这里来,我们是退无可退,要尽快想法儿才好。
阿弦道:退无可退的确是退无可退,昨晚上他们已经认出我了。
此刻林侍郎走进来,闻言惊道:他们已经认出你是钦差?既然认出,还敢下如此杀手?
桓彦范道:昨晚上如果不是康伯及时救援,只怕我跟小弦子都要折在里头了,他们并不是不敢对钦差下手,而是专门冲着钦差下手呢。
无法无天,实在是可恨,该杀!林侍郎气的胡须抖动。
桓彦范道:之前我们经过的定州,刺史是薛季昶薛大人,他是个最耿直不阿的,不如我去搬些救兵
林侍郎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三人沉默之时,隔窗隐约传来叫骂声响。
凝神听时,有人骂道:这是要官bī民反么?这大唐是要完了的!皇帝不gān事,让一个妇道人家掌家,怪不得今年的雨下的这么多,是老天爷也在哭呢。
又有人道:说的不错,太宗皇帝一世英名,幸亏死得早,不然是要被活活气死了。
原来这会儿他们住的地方,原本是个停尸的义庄,世人多以为晦气,就算流民也不愿意往这地方来,是以暂时避开了官兵的搜捕。
此刻叫骂的,却是两个负责搬运尸体的义庄之人,因冻饿而死的人太多,两个人自然更是愤怒难耐。
林侍郎毕竟老臣,听了这种话,按捺不住起身:荒唐,臣子造反,连这些百姓也都造反了么?就要出去喝骂。
桓彦范忙拦住他:你老息怒,何必跟这些无知之人一般见识。
阿弦轻声道:叫我看,让他们骂骂也是该的。
两个人都惊诧地看向她,阿弦道:他们被水灾所苦,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朝廷有不能得力救援,他们自以为被朝廷所弃,又以为朝中都是张勱这种贪吝冷血的官员,当然愤怒,再多的怨念苦恨也是应该的。
林侍郎居然觉着她这番大不韪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可却又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便悻悻哼道:但是这些话也太大不敬了,若不是这括州张勱渎职,早该将这些刁民捉拿起来问罪。
忽地桓彦范道:问罪不问罪的还在其次,现在还不是冬日最冷的时候,若再冷下去,死的人更多,已经有怨声载道了,若qíng形不得改善,真的会生出民变。
官bī民反么?阿弦喃喃,眼神变幻。
林侍郎脸色灰暗。
室内的气氛就像是六月天的夜晚,闷蒸不堪,令人窒息。
这一日,将到傍晚,有一人行过街头,竟径直往括州刺史府门前而来。
门口侍卫拦住,喝道:什么人乱闯?
来者方住脚,停了停胸膛,朗声道:大胆,我乃长安来的黜陟使、工部侍郎林夏,你们还不速速报知张使君?
侍卫大惊失色,见林侍郎气度不凡,忙抽身入内禀告。
里头张勱正同那蒙面人商议私事,道:被他们把那十几个上好的孩子救走了,早先答应要上供的落了空,再找好的也赶不上了
蒙面人问:全城搜捕,都没找到那些人?
张勱面有忐忑之色。
正在此刻,听闻门上报说林侍郎来见,两人皆都惊疑。
蒙面人道:原来这老头也没死,他竟自己撞上门来,不知是否是跟十八子一伙的,你且传进来看看他的意思。
因自始至终都是阿弦跟桓彦范出面,且林侍郎之事有未曾对外公布,是以蒙面人也不知究竟。
张勱出外见客,这会儿门上早把林侍郎请了进来,两人厅中相见,张勱故意做惶恐状道:不知是林大人驾到,有失迎迓!还请赎罪。
林侍郎叹气道:张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本该守望相助,彼此帮扶,我奉旨前来括州查明灾qíng,也须张大人多多配合帮助才是。
张勱笑道:这是当然,只不过林侍郎是一个人来的?如何是这幅模样,且先前我听人说,钦差一行在宛州的时候突遇大火,折损了数人可喜林侍郎无碍,却不知为何朝廷并未通知?
林侍郎面露气恼之色:张使君不必问了,此事实在是令人羞于提起。
张勱故意探问:哦?不知怎地?
林侍郎恨恨片刻,道:那夜大火,我睡得深沉,又被烟火气熏得晕厥,等醒来后,却跟那个十八子、还有桓彦范一路,队伍其他人却都不在,我因大惊,不知缘故,问他们两人,他们只搪塞我说要权益行事,尤其是那个十八子,屡屡拿出皇后来压制,我因无法,便只得随他们而行,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张勱本半信半疑,后见他痛心疾首,差点失笑:原来如此,后来呢?
林侍郎道:他们半是胁迫着,我也无奈,终于熬到了括州,本以为终于可以出头了,便想来见使君,不料十八子仍是不肯同意,说什么要微服行事,昨夜把我关在房中,跟一些棺木相对,几乎把我吓死!他们两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直到现在还未回去,老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逃了出来,急急就来找使君,使君一定要助我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