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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道:方才陛下问你是如何拿下括州刺史张勱的,我听你并未说的详细,你再跟我细细说一说。
先前高宗询问,阿弦只把自己同桓彦范林侍郎定计,里应外合三方合力等说明,如今见武后如此问,就知道必有缘故。
阿弦道:娘娘想知道的是什么?
武后笑了笑:我想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句的?
她果然都知晓了。阿弦道:当时qíng形紧急,没有可用的兵力能够跟括州军对抗,qíng急之下便想到了。
武后沉吟:你可知我听说了此事后,心中作何想法?
阿弦摇头:我猜不出娘娘的心思。
武后道:我扪心自问,如果是换了我在那种qíng形下会如何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
阿弦抬头看向武后,诧异。
武后却泰然一笑:我曾侍奉太宗驾前,对于太宗的言行举止,烂熟于心,但我绝不会想到在那种qíng形下,可以用到这八个字。
阿弦默默听着。
武后道:不得不说,你令我刮目相看,也许是因为你出身寒微,故而想事qíng都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所以你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此事我去处置,绝不会兵不血刃,至少得有百十个头颅落地。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缓步走到阿弦跟前儿,武后道:你抬起头来。
阿弦本袖手垂头,闻言只得抬头,武后打量着面前这张几乎有些雌雄莫辨的清丽脸孔:你不错,这一次并未辜负,我甚是欣慰。
字字掷地有声。
阿弦无法面对她灼灼闪烁的双眸,正要低头,武后忽然道:崔晔去南边是为了见你?
她忽然提起这个,阿弦不明所以,却本能地戒备:天官说是有些私事,大概是顺路而已。
若是顺路就好了,武后淡淡地说。
阿弦有些局促:娘娘是何意思?
你可知道武后凝视着她,自从宛州大火,报了你殒亡的消息,崔晔同袁少卿曾先后请求要去调查此事?
阿弦摇头。
武后道:袁少卿倒也罢了,但是崔天官也竟如此,着实让我诧异。
阿弦身不由己听着,虽不知武后的究竟用意,却也知道她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只是仔细竖起耳朵听着。
果然,武后道:天官是我很看重的人,如今,让我看重的人中,更多了一个你。
这一句猝不及防地撞入耳朵,阿弦几乎屏息。
武后道:但是你总该明白,你是个女官,之前破格升你在户部的时候,朝野之中多少议论跟反对之声,你可都听见了?
阿弦道:略有耳闻。
武后轻轻地笑了声,忽然似感慨般道:他们瞧不起女人,你若是没有能耐,他们便会变本加厉地踩踏,你若是有些能耐,便更要洁身自好,处处留心,免得他们在才gān上压不倒你,就在别的地方揪着不放。
阿弦似懂非懂,武后道:幸而你是个让人放心的,自从上回你临行前跟我说是为江南的千万xing命之时,我便知道,我找对了人。但所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武后说到这里,口吻忽然严厉了几分: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阿弦纳闷:娘娘能否直说?我有些不大明白。
武后一愣,继而哑然失笑:我怎么忘了你这个脾气?好,那我便跟你直说,当初袁少卿一心想去亲自查探,我私心是不愿他去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跟你的关系极好,甚至超出了寻常友人的距离,如果他赶了去,公事就变成了私事
阿弦若有所悟。
武后叹道:崔天官也是一样道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借着养病的借口,又特意往南边走了一趟
阿弦不语。
武后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地有些锐利:正如我所说,你们两个都是我极看重的,但正因如此,我不想看你们被儿女私qíng缠绕。尤其是你,你必须行端坐直,比别人更要严以自律,现在你可懂了?
阿弦点头:懂了。但是
武后看着她明澈无尘的眼神,几乎又要失笑:但是什么?
阿弦认真道:少卿身为我的知己,得知我的死讯后,那样的反应本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换过来,我也一样会为了他那样做。至于阿叔,也是同样。
武后挑眉。
阿弦继续说道:虽然我并没有什么儿女qíng长,但我私心觉着,儿女qíng长跟办好差事并不冲突。娘娘jiāo代的差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去做,至于人言可畏,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我管不了别人的嘴里说什么,也不想管。
她的这反应,在武后的意料之中,但真正听着她认真执着的这些话,仍有些动容。
正如娘娘所说,有些人总会千方百计找到你的不是,不管你做的多好,阿弦若有所思道:娘娘自己也知道的,所以有时候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对么?
武后啼笑皆非:越来越大胆,竟敢说到我头上来了?
阿弦离开大明宫往外,心里想着武后训诫的话。
袁恕己当初想要接手侦查之举,自是顺理成章,但是崔晔阿弦想到武后的儿女qíng长四字,又想到崔晔在固安城郊田埂上出现的那一幕
忙将脑中念头挥去:我又在胡想什么?皇后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难道要当好官儿,就连寻常之qíng都不能有了吗?
袁恕己早早料理了公务,只管在外头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便牵马来迎,两人并辔往崇仁坊而行。
走到半路,路边一辆马车经过,车中女子撩起帘子,往外打量,看见他们两人之时,便叫停车。
阿弦早也瞧见,却不知究竟,可是看那女子粉面朱唇,双目盈盈,气质出尘,竟有些类似卢烟年的气息,她心头怦然一动,就看的呆了。
正在打量,身旁袁恕己催促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阿弦道:那是
袁恕己道:不用理,走了。拉住她的马缰绳抖了抖。
谁知这会儿那马车缓缓靠近,车中的女子目光转动,看向袁恕己。
唇角带笑,语声温柔道:少卿大人,有礼了。
阿弦再想不到,忙转头问道:少卿你、认得?
袁恕己咳嗽:不算认得。
车中的女子不以为忤,只是宽和地笑了笑,道:小女子的xing命都是袁少卿救的,怎说不算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