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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素金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立时被大水冲过般惨白乌青。
姐姐,我微微笑道:若你不健忘,妹妹已救过你两次。妹妹自问没有诸葛武侯对孟获七擒七放之宅心,事不过三,若姐姐事事针对妹妹,妹妹绝不再心慈手软。
你!杜素金花容扭曲地bī上我脸。我并不看她,咣咣玩着huáng铜手炉的炉盖轻响,冷冷道:杜美人,你折腾了一夜不累么,还不跪安?
杜素金一怔,终明白现时处境,气呼呼地向我行礼转身而去。
第九十章 围剿(中)
这是与杜素金短兵相接以来我初次告捷。嘴角扬了扬,心中却无半分欢愉。梳洗时命可人梳了个可以盖住额前青淤的发式,按原计划将叶隐将进宫一事仔细禀奏皇后。懿孝皇后闻言也是大惊,说良妃太过胆大,又问文泽最近身体状况,听我说无碍,才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后宫遍传我怀有皇子一事,众宫嫔纷纷送来贺礼。良妃一派属下有名号的十余人也应景送来各式珠宝缎帛。也有相好或略为相好者,亲自前来面贺一番。所有物品,能入库的全部入库。余者如奇花异木,我全部让chūn菱搬至别间。其他如珠宝首饰、布帛等收入匣中,命宋佩昭进宫验看。
宋佩昭来时,看我的神qíng便有些恍惚。转念间,明白那日头上梳的发式是琴贵妃生前最喜爱的九环坠马髻。头上唯一的玉枝银丝雪珠钗,亦是琴贵妃生前赠我之物。暗暗一叹,只装作不知。问了几句叶隐入宫之事,答皇后一切均已安排。低了头吃茶,我陡然看见他蓝青色官袍下露出一双全新的青色缎面官靴,不由怔了一怔这不是chūn菱做的么?
宋佩昭见我神qíng忙收了一收双腿,窘道:今日是下官生辰。家乡风俗,今日须穿新鞋以求来年路走会得更顺。
我笑了笑,只作不见。
等至当晚,叶隐如约进宫。在养心殿中拿脉,诊出文泽体内有轻微罂粟毒素侵体。又细细说明罂粟毒花与罂粟毒。文泽盛怒之下派人搜查果然在锦绣宫中,找出已提炼成的香粉与罂粟汁。
扑在文泽脚下,良妃立时流下泪来。臣妾冤枉!她梨花带雨地叫道:皇上,碧水朝霞是异域奇花,朝中罕有。臣妾只知其花大而有异香,可作薰香使用。并不知道它久触有毒。臣妾如知此花花xing,怎么会日日点在臣妾宫中?难道臣妾竟要毒害自己不成?
听她言之有理,文泽微微沉呤。
灯光下淡桔色衣裙一闪,萼儿越众而出,叹问道:良妃姐姐,你既不知接触罂粟久了会成瘾中毒,又为何bī着杜美人服食罂粟药丸?
闻言文泽既传杜素金。叶隐为其拿脉,果然她体内之毒又较文泽深出许多。
再无生育希望。
杜素金虽脸色惨白,目中却全无绝望惊奇之意。我正纳罕,突闻咣当一声脆响。原来是文泽恼怒,将手边一盏huáng色彩绘瓷水杯横扫于地。
良妃忙膝行几步跪于水中,抱住他脚嘶声道:请皇上明察。臣妾见您喜欢杜美人,便让其服用鲜花药丸以增其体内异香讨您欢喜。臣妾并未bī她服用,也不知道这花有毒啊。臣妾好心办错事,原是无心之失,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摇头叹道:妹妹,哀家原也信你知书达礼,不会做出毒害皇嗣这等罪犯欺君之事。因此,今早虽有原安嫔妹妹宫中太监禀奏哀家,说他曾受妹妹指使毒害安嫔腹皇儿,致使皇儿小产。哀家不信,本想待查明qíng况再向皇上禀奏。现看如今qíng形,哀家倒觉得应立时带人进来,请皇上圣查妹妹是否清白。
立时有一灰头土脸蓝衣小太监被带进屋中,颤巍巍向帝后jiāo待道:确是良妃主子给了奴才许多金银等物,令奴才等人先悄悄给木炭浸泡堕胎药水,晒gān后才点在安嫔娘娘房中。这样过去十来日,安嫔娘娘便真落了胎。奴才所说句句属实,请皇上命太医院邵太医来一问便知。
那邵太医来时,jiāo待说良妃确向他素要过大量天花粉。bī于yín威,他味着良心给了她。
文泽冷冷道:李良绣,你还有何话可说?
良妃仍在地上哭泣,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定是有人见您一向偏爱臣妾而诬陷臣妾,请皇上明察。
杜素金楚楚可怜地拉住文泽衣袖,轻声道:万岁爷,良妃姐姐一向贤淑仁慈,断不会做出这种毒害皇子的事。
文泽当众轻握她手,叹道:杜儿心地竟如此善良!此事非同小可,你且一边听着不可多言。
杜素金忙跪下道:臣妾知罪。
文泽亲手扶起,低头柔声道:爱妃何罪之有?你本无辜受累,心中自不受用。等审完此案,朕陪你回暖香居。
第九十一章 围剿(下)
趁文泽向叶隐寻医问药的功夫,萼儿走近我身边悄悄低声道:杜美人原是良妃家家奴,父母仍在良妃父亲府中。现在局势未明,她岂敢轻易得罪良妃?可是妹妹,良妃不是还欠着你几桩血案么?怎么不趁此机会,一并说出来?
见我不语,萼儿淡淡道:妹妹,听说杜美人早上突然造访听雨轩,不知你腹中皇子可还安好?
墙倒众人推么?听她暗示,我更沉默。
妹妹怎么不说话?萼儿略显诧异,继而低声道:别的先不说,就说良妃派人推你入太液池及杀死小萝两桩事妹妹竟想凶手逍遥法外?
一听她提起小萝,我火上心头。何止小萝,还有毒杀琴贵妃,是外人不知的。但,我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两人一定是良妃所害?
懿孝皇后眼光转向我与萼儿,脸上略显不快。你俩个在说什么?她皱眉道:皇上正在审案,你们岂可在皇上面前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刚要开口,萼儿已抢在前头说道:回皇后娘娘,慧淑仪说良妃曾派人推她入太液池,事后反而找人出来指证慧淑仪,说是其jian夫推她落水。
文泽皱眉道:jian夫一事纯属胡说。只是慧儿,难道真是良妃派推你入的水么?
念头转了一转,我淡淡答道:回皇上,此事臣妾并无确实证据。只是良妃姐姐以往曾多次陷臣妾于不义,却是不争事实。一说臣妾偷窃锦绣宫财物,请皇后娘娘关臣妾进如意屋受刑;又至皇上面前状告臣妾,说臣妾伙同皇后娘娘造假画欺君,以言语诋毁浩王爷;而且
本想说出心中怀疑琴贵妃之死为良妃毒害,却觉此事关系太大而话至嘴边生生压下。转说:罂粟一事无论良妃姐姐是否有意为之,现已让皇上龙体受损,嫔妃无育使我隆泰根基动摇,事实重于泰山。若使朝臣百姓得知,必将乱臣得意,天下哗然。臣妾愚见,务必处罚以敬效尤。还请皇上明察。
良妃面色青紫,大叫道:柳荷烟,你!你竟敢在皇上面前诬陷本宫是乱臣贼子!皇上圣明,一定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我淡淡道:人若正,又何必怕身影斜?妹妹言语之中,半点未提进怀疑姐姐是定怀乱党之人。
见文泽面色沉青,良妃花容失色极力分辩。
而我,看见文泽目中对良妃的厌恶,心中喜极竟至微微冰冷。
皇后道:皇上,慧妹妹所言十分有理。事实既在,依臣妾愚见,良妹妹之举倒未必有意谋害皇上。但若作视而不见轻轻带过,只怕乱臣暗中畅快,后来者以为有空可钻而纷纷效仿那时只怕无法收场,天下大乱。
见文泽点头,皇后又说:皇上您素来大公无私、赏罚分明。现既知慧妹妹以往受了诸多委屈,现又身怀皇子不如给她嘉奖以示勉励,只不知圣意如何?
文泽点头道:赏!传朕旨意,宫中淑仪柳氏,勤修内德,恪守淑仪之责,德行容工,襄助六院。现又身怀皇择日授金册金印,册封慧嫔以正名份。
我忙领旨谢恩。皇后又笑道:慧妹妹饱读诗书,聪明伶俐。如今又深得皇上喜爱,臣妾倒有个不qíng之请,求皇上许慧妹妹协助皇后处理六宫事宜。
心中一惊,我忙道:谢皇上皇后娘娘信任。臣妾无德无能,岂可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宜?还请皇上三思。
文泽沉吟道:慧儿现身怀皇子,恐难经得住这番劳累。皇后独掌后宫多年,倒一向能以德服众。日后你倒要多cao劳些个,只不要伤着自己身子让朕忧心罢了。
是。皇后俯身领旨。
地上良妃闻言自知大势已去。脸色苍白,摇摇yù坠,满头珠玉亦颤若一树繁花经风。文泽冷冷看一眼她,不耐地说:自今日起李良绣迁至北三所居住,不得旨意不得出居住半步。
北三所便是我们口中所称的冷宫。闻言皇后与我、萼儿三人对望一眼,均有些愕然。不想良妃在文泽心中如此之重现一后一妃一嫔三人群起围剿,他仍不舍得杀她,只流放她去冷宫凉上一凉。
第九十二章 试探(上)
我们都没忘记,良妃背后还有一位她一手培养、圣意正浓的杜素金。现她不能生育,但听叶隐之意,只要按时用药其身体必能康复无疑怕只怕文泽因此事对她更加怜惜。李良绣与杜素金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为救良妃脱险,自会使尽浑身解数狂chuī文泽枕头之风。加上文泽对良妃余qíng未了良妃复宠并非难事。
少不得我要牵制住杜素金,以防良妃兵团整体东山再起。
良妃受罚的第二天下午。那日天气睛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地面青石白玉gān暖,满园香风阵阵。因冬日天短,嫔妃们便都不午睡,三三两两的相约游玩闲逛消食。我与同嫔各带几名宫人,坐在杜素金每日必经之处御花园湖心亭中煮雪水、晒太阳、吃茶闲话。
远远瞧见杜素金绿色身影,命可人过去请她过来一起品茗。遥看她略一迟疑,方才移步过来。心中便暗暗一笑,便知她毕竟顾忌我与同嫔名位均比她高出许多,加上前几晚众人团结,齐斗良妃宫规严明而前景未明,她毕竟不敢太过放肆。
可人为杜素金斟上一杯红梅花花蕊雪泡煮的热茶,转身向我笑道:奴婢以前侍侯我家小姐时,她特别讲究。什么季节吃什么茶都有规定,说这样很能养颜。
是么?我笑道:早瞧着琴姐姐chuī弹得破的皮朕眼馋,原来竟有秘方?
可人笑道:回主子,吃茶不算什么。我家小姐真正养颜秘方原是她天天吃珍珠与美玉,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是么?我问。
偷眼看杜素金,湖面波光摇曳正明晃晃地印上她豆绿色袄裙的绣花裙摆。虽装作漫不经心,但她眼神却又急又热,将心事出卖。我于是笑道:昔日在成王府时,也曾亲见成王妃是个吃珍珠的主儿。至于美玉琴姐姐又是如何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