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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心中大惊大震,忙蹲下身子去扶她,她却自己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小姐,你好好保重,chūn菱来世还找来宫中服侍您。来世?
    什么叫做来世?!
    她明明是我今生的最亲最爱的亲人朋友,为什么要跟我相约来世?! 我呆怔之间,chūn菱已扭头向文泽道:皇上,奴婢所言无虚,可以以死明心。
    说完,她长身而起,风般冲向身旁最近处的一个又粗又大的,朱红色的柱子。我忙伸手过去,想拉住她,却抓了个空。那淡淡绿色衣裙的一角,急速的,水般从我指尖无声地飞流过。
    我抓不住她,我抓不住,抓不住  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我亲如家人的chūn菱额头鲜红四溅,继而,她软绵绵地,无助地倒在满地血泊之中。chūn菱死的当天下午,文泽过来看我,我称病,懒懒地躺在chuáng上并不接驾。文泽倒也没有见怪,他自己坐上chuáng沿,qiáng扳过我身子笑道:朕知道烟儿受了委屈惊吓,心里原不自在,朕自会给烟儿一个公道chūn菱的指证虽然查无实据,但朕已下旨令皇后禁足一月,禁足期间,也免了六宫嫔妃向她请安的礼仪,朕的烟儿也该消消气了罢。看你眼晴红得可不跟那桃子似的,倒没得惹麟儿笑话。
    我qiáng笑道:谢皇上。臣妾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一个与你朝夕相处的就这么没了,臣妾心中不好受。
    文泽目中升起深深的愕然,他诧笑道:原来烟儿竟是为着这个!不过是个奴才,一条贱命竟也值得烟儿伤心 ?
    我突然心中烦躁,由此及彼,再次想起亡母,忍不住冷冷地说:回皇上,在皇上心里,您的臣民自然都是您的奴才。可奴才也是人,也有父母家眷,奴才的命也是人命,皇上难道忘记,臣妾原先也是个宫女么?
    文泽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不悦地说:朕倒怕你心里委屈,丢下多少正事过来看你。你倒好,为了一个奴才,竟失了君臣之仪,公然顶撞天子你这是成心惹朕生气么?
    正可人送茶进来,文泽正在气头之上,猛地挥手掀翻托盘。托盘连带茶杯茶水,半空中划个弧形,唯当一声摔向地面,茶水四溅,茶杯碎了一地。
    可人顺势跪在满地碎片与茶水之中,低头俯首道:请皇上.息怒。慧妃娘娘心qíng不好,请皇上看在皇次子面上,且烧怒娘娘这回罢。
    听可人提到麟儿,我陡地一惊。
    偷偷看一眼文泽,见他仍铁青着脸,在心中长长叹.熟一声,翻身下chuáng跪上红花地毯,将头触上毯子表层上的绒毛,脑中已无任何思想,口中哆里哆嗦道:臣妾恳请皇上息怒。臣妾出言无状顶撞了皇上,原是死罪。臣妾错了,错得厉害,所以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无论罚臣妾什么,哪怕赐死臣妾,臣妾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文泽却在我头顶冷笑:让朕赐死你你又何曾是这样轻易服软认错的人儿?慧妃,你这仍是在跟朕置气么?!
    他竟知我如此之深!我不敢抬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也不敢言语。
    正好此时莲蓬打起了绿色暖帘,与奶娘、麟儿一起出现在门前,两人见我与文泽别扭,忙就地跪下。麟儿不明所以,在奶娘手中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晴好奇地看向屋内,滴溜溜乱转。
    文泽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都起罢。
    命奶娘抱麟儿至他手中,屏退众人,自顾与麟儿逗笑,装作不经意地笑道:麟儿呀麟儿,你贵为朕的皇次子,可你的生母,老记着自己当宫女儿的事,可不好笑么?
    见他自己寻了台阶,我也赶忙着赔笑,低声道:真请皇上息怒。臣妾适才确是没大没小,一时qíng急之下,便当您是臣妾夫君,便学了平常人家妻子对您撒娇发嗔现在臣妾知道错了,皇上是君王,臣妾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要有皇家女人的贤良风范,适才臣妾糊涂,还请皇上见谅。
    文泽收回看着麟儿温柔的目光,转向我时,他的眼中,全是我看不懂的意思。他望我,淡淡笑道:说起来,你当朕是你的夫君,原也没什么不妥,而且,朕也不是不喜欢你这样的敢讲真话的xing格儿只是,此地本是皇宫,再怎么样想有平凡百姓的恩爱,也终要把握个度儿。慧妃你人也聪明得紧,好好想一想,便知该如何做。
    是。我qiáng笑。
    第六十一章搏弈侍寝
    他看我一眼,突然叹道:其实做皇帝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qíng。百xing们要求你君临天下,明察秋毫,嫔妃们又要求你要雨露均沽可是后宫嫔妃那么多,朕一个人又怎么全然顾及得了?
    是。我说,我心里也认为他所言不错。
    文泽突然一笑,看着我说:昨儿兰贵人倒提了个好主意,说是让后宫嫔记下棋搏弈,当日胜者侍寝,败者自认技不如人,回去再练棋艺。可不是又公平,又不伤了你们姐妹的和气?
    这是什么胡闹的主意?!才走一个素金,又来一个兰珠我心中着实气恼,面子上却微微笑道:很好的。兰珠妹妹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才知道,她果然最最是个葱质兰心的人儿。只怕今后宫中姐妹为了求见皇上一面,倒要供奉棋神祖师了罢。
    文泽一笑,突然就来了兴致,硬要我与他下回棋。我并不想赢他,却因心中悲愤无处发泄,竟不觉在盘中步步引诱,招招必杀,及至下完,竟胜出他二子。
    原以为他会生气,谁料他不怒反笑道:有趣有趣。烟儿怎么使尽浑身解数对付起朕来?这后宫嫔妃,至今为止,也只有你一人能够胜朕的。烟儿棋技果然了得,看来别的嫔妃的玉头牌,朕再不会去翻了。
    我淡笑作答。
    可人本捏着一把冷汗,见状忙展开笑容,重新奉上热气腾腾的松子茶与我们吃。才吃了一小口,外面便通传同贵嫔过来。大家见过礼,她向文泽说道:皇后娘娘先前给臣妾的梅花露唇蜜臣妾竟一时找不着,臣妾大意,还请皇上怒罪。
    文泽鼻中冷冷一笑,也不赐座,也不言语。
    我忙笑道:不如臣妾与同姐姐下回棋,皇上一旁观战如何?
    文泽望我一眼,目中尽是了然,而我,慌忙躲着那波光,淡淡笑道:同姐姐向来不爱这些胭脂水粉,一时放失了向也是有的,说不定过几日便能找着,皇上又何必急于一时?
    文泽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就依慧儿所说,你们下盘棋让朕瞧瞧。我俩忙称遵旨,与盘中搏杀起来。同贵嫔的棋技本来不差,加之我故意失误,终局时竟小胜我一子。我便顺势起身,向文泽笑道:臣妾今儿是技不如人的,皇上可不要翻同姐姐的牌子了么?
    同嫔本不知原因,闻言一怔。我笑道:适才皇上跟妹妹说起,想宠幸后宫棋仙,不想竟是姐姐。你们这一龙一仙的,姐姐今晚的同chūn坞中可不要天地同chūn了么?
    文泽方才笑出声来,他也不顾同嫔在侧,竟轻轻拿手拧了一拧我的脸,摇头笑道:烟儿倒调笑起朕来?当了母亲的人,竟越来越顽皮。
    陪文泽说笑一回,及至他与同贵嫔离开,我方才收起笑容。移步窗前,看向那菱花铜镜中自己装了半日的面具究竟是何模样,窗外雪光反she映衬,我在冷冷一派清光之中,终于的,看见自己脸白若积了千年的那一场雪,又看见自己的目光,冷冷的,冷逾寒冰。
    第二日异常寒冷。
    可人说,这就叫做倒chūn寒。她早早生起炭火盆子,想了一想,出去检了两块家常的素香。银骨炭在薰笼中烧得红通通的,仿佛一堆红色的宝石。火光照上雪白的墙壁,暗色的影子一闪又一闪,我手捧huáng铜手炉,静静地坐在铺了珠红撒金花布的檀木桌前,屋子里应该温暖如chūn吧,而我,却在那样一屋温暖之中渐渐冷却,冷却,只觉自己如同浸在寒潭中的一尾小小的悲凉游鱼。
    这么寒冷的天,却又偏偏来了一个冷人李良绣突然不请自来,带着冷冷的微笑,向我贺喜。我以比她更冷的眼神看她,只是不说一句话儿  她生硬的目光,突然就在我的注视之下一怯,却仍qiáng撑着,以她一向的宠妃气势笑道:妹妹的chūn菱竟如此死忠,难道本宫不该向妹妹贺喜么?
    我仍看着她不发一言。良妃自觉无趣,哼哼冷笑了几声,离开。良妃走后不多时,宋佩昭又来,红着眼圈告诉我他想辞官。
    为了chūn菱姐姐?我一愕,胸口却是一暖,如同有一注小小的chūn泉流入我冰冻的心。宋佩昭呆了一呆,继而长叹道:她对下官的心,下官其实早已知道,只是自己固执,放不下从前之人。如今她这一去,下官方才醒悟,原来她的关怀对于下官而言竟然十分重要。
    大人有何打算?我又问。宋佩昭回道:下官想按下官家乡对待亡妻习俗,为她守灵一年。
    我点头叹道:如果她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宋佩昭突然站起身来,对我长身而揖道:多谢慧妃娘娘,将她后事办得如此风光。
    我含泪道:大人不必多礼,chūn菱与本宫qíng同姐妹,这原是我应该做的。宋佩昭不再说话。
    我命小莲蓬去取出水酒,两人在烛灯里相对无语,默默吃下一壶。我们思念着chūn菱,但知从此与她天人两隔,永远相见无日  两人均是眼光暗淡,黯然神伤。
    又过几日的一个中午,天气突然放晴。院子中的阳光看起来金色而温暖,而我心里yīn郁,仿佛长满青苔,我无心用膳,独自外出溜一会子弯儿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有chūn菱的身影;无论走到哪里,哪里却也看不到chūn菱  我看不到她,再也看不到  太液池水上的薄冰已开始碎裂,柳条还未抽出嫩芽,梅花依然暗香阵阵  我看着,看着,发着呆,陡地胸口便碎裂般地剧痛,同时眼中有雨雾升起,升起,快速升起  我的脚已无力支撑自己身体,忙反手扶住一luǒ光光秃秃的柳树,,喉间一甜,哇地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热血落在地上,仿佛宣纸上迅速洒下的一串腥红桃花。
    幸好无人看见。
    忙从怀中轻轻拿出一方白丝帕子,擦了那嘴角  不远处是泛着金色波光的太液池水,细碎的,刺眼的,不禁刺痛我眼,更利痛我心。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坚qiáng,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不能。
    举目四望,红墙huáng瓦,我正处在隆泰的最高权力机关的正中央。我是宠记,是皇次子的生母,在别人想象里,是一个只靠枕边chuī风便可翻云覆雨的人物  可是,又能怎样?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亲如亲生姐妹的chūn菱我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离我远去  远去,远去,她们灰飞烟灭,永世不再与我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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