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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瘌痢头郎中听到看守私下谈论天下名医齐聚荆北,却无人能医好王爷时,瞅准机会嚷出的自己能治的话能这么快传达至清宴耳中的原因。
清宴并没立即告诉慕容璟和,而是先从眉林那里了解了实qíng,确定瘌痢头并非乱嚷后,才来禀报。
听到他的话,慕容璟和微怔,原本的bào戾神qíng敛去,仅剩下一脸的疲惫。
让他来。他闭上眼靠向身后的软枕。
清宴知他已经被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庸医bī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却仍然愿意见一个阶下囚,连底细也不问一下,心中了然,忙转身亲自前去请那瘌痢头郎中。
脚步声远去,慕容璟和睁开眼,再次看向花窗。
连场大雪,气温冷寒,白日时他却从来不允许人关窗。明明已不是一个人,也并非无事可做,偏偏还是喜欢像在那个简陋的院子里那样,留着一扇窗。只是每当目光透过那半敞的窗时,再也没有了当初期待某人归来的心qíng。
梅花已经开了,火红的一枝,斜伸在窗外。屋内淡烟袅袅,屋外天空清白,素雪如裹,半压着醉红的花瓣,妖娆中透出圣洁。
很想让她也看看他垂眸,其实心中明白,喜欢梅花的是牧野落梅,对于她,除了chūn花外,还喜欢什么,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来人!他突然抬起头,神色淡淡,声音低沉。
立即有人闪进来,不是侍从,而是黑衣护卫。
给我剪两枝窗外的梅花送到地牢中。他道,却在护卫应声yù出的时候,又将人叫住,算了。
那护卫虽然被弄得一头雾水,脸上却没流露出任何不该有的qíng绪,闪身又回到了自己隐身的位置。
慕容璟和心中一阵烦躁,突然产生让人将外面的梅花都砍掉的冲动。幸好清宴及时回转,后面跟着瘌痢头郎中。
当看到那郎中猥琐丑陋的形象时,慕容璟和眉梢不由一跳,几乎要怀疑自己被人耍了。
第十四章(4)
冷热jiāo替,郎中一进门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唾沫四溅,直惹得慕容璟和黑了脸。他竟还没自觉,又找清宴要了件裘袍穿上,喝了碗热茶,这才慢吞吞地开始。
大约也看出此人与其他làng得虚名的家伙不太一样,若非胆大包天,便是真有点本事。等对方的手指按上腕脉时,慕容璟和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俺就说是个行家嘛。不过是一触即放,瘌痢头摸着下巴,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慕容璟和垂眼,清宴已经代替他问了出来。
先生此话何意?依先生之见,我家王爷的病该当如何?
癞痢头摇头,就在屋中另外两人心一路往下沉的时候,听他说到:王爷自己能接断脉,不是行家是什么?
慕容璟和长眸微眯,看出自己接了断脉,眼前之人是第一个,而且是在一触之间便断定,可见确实有些能耐。他心中虽为此微微有些激动,但也能听出此人之前的话还有别的意思。
瘌痢头像是没看到他刀锋般的目光,扭头找清宴要碗热面片汤吃,等清宴无奈离开去安排之后,他才笑嘻嘻地道:俺跟那位姑娘说,让她用地根索和曼陀罗止疼的人,是个行家。可见是被俺说中了的。
慕容璟和脸色微变,但却没否认。
瘌痢头对此事没说什么,接着道:王爷这病俺弄得了,但必须让那位姑娘心甘qíng愿地养脉玉。没有脉玉,经脉就算全部接起来了,也不能活蹦乱跳。只能治个半拉子好,俺是不gān的,白白砸了招牌。
养脉玉要什么样的人?我这里多的是给你挑。慕容璟和压住心中的浮动,淡淡问。
瘌痢头将头摇得跟拨làng鼓似的,那姑娘体内有君子蛊,你到哪里给俺再去找一个活的来?
君子蛊?就算是以慕容璟和的博览群书,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
瘌痢头不耐烦多做解释,只是说:活死人体内才有的玩意儿。沾上的如果不是尸骨无存,就是躺在那里,长长久久做个鲜活的标本。君子蛊能生发脉气,养脉玉最好,由它养的脉玉不仅接脉接得快,还有加qiáng坚固经脉的作用。
那位姑娘体内的君子蛊没有万年也是几千年的,王爷要能另外找一个活的出来,俺等等也成,只要找到前别再把俺关进那又冷又黑又臭的地方就是了。
听他这样一说,慕容璟和立即想到那地宫中的活尸,难道眉林就是在那时被君子蛊侵入而不自知吗?若是这样,便能解释她本已被废去的功力怎么又自己恢复了。
就在他沉思的当儿,清宴从外面回转,亲切有礼地说事qíng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大夫给王爷看诊完就着人端上来。他要表达的意思很含蓄也很委婉,说白了就是癞痢头有能力治好慕容璟和的话,那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如果不能,那就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瘌痢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手摸进新穿的皮裘下,摸出烟杆,拒绝了清宴让人上烟丝点火的举动,就这样gān抽起来。
慕容璟和回过神,看到他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厌烦。
清宴,好生款待大夫贵姓?他开口,这才发现他们连瘌痢头姓什名谁都不知道,忙抱歉地问。
瘌痢头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乡亲们都喊俺老瘌痢头,名字早八百年就忘记了。
慕容璟和窒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喊出瘌痢头郎中这几个字,只是道:清宴,给大夫安排一个住处,别怠慢了。
就在清宴引着瘌痢头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问:大夫,她你为何会跟她在一起?她若要去寻访大夫,又为何要瞒着他?所以,她会跟这位大夫在一起,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只是为了她自己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瘌痢头回头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各种猜想,找俺还能gān嘛,不就是去给人看病嘛,总不会看上俺老瘌痢了。
慕容璟和没有再说话,清宴见状,不敢打扰,忙引了瘌痢头下去。等安顿好一切,再回转,见慕容璟和坐在榻沿,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上,似乎想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明明天寒地冻,他却是大汗淋漓。
王爷?清宴知他脾气,也不阻拦,只是走近了些,以防他摔跌在地。
把找到神医的消息传出去。慕容璟和没有看他,淡淡道。
是。
给她换一个地方,让人好好伺候着,只要不逃走,她欢喜怎样就怎样。
是。清宴应了,微顿,有些迟疑地问:爷,可要让眉林姑娘住到后院?
荆北的王府只是几个粗糙的大院组合起来,无论是规模大小还是华丽程度都远远无法与京城的相比。慕容璟和住的是中院,两翼侧院安置宾客以及地位比较高的侍仆,后院则是内眷所住之处。清宴这样问,其实有试探的意思,想弄清楚qíng况再决定要如何做,那样才不容易出岔子。
慕容璟和放弃下地的打算,平稳了气息,做出要侧身躺下的意思。清宴忙上前为他调整好靠枕,直待他满意了才垂手后退一步。
去侧院。他闭着眼,缓缓道。朝廷定然会派落梅过来,尽量别让她俩撞上了。以牧野落梅那xing子,若再看到眉林,非要想方设法杀了她不可。
是奴才考虑不周。清宴连忙陪笑道,手心不由捏了一把汗,幸好没自作主张。看来,王爷的心终究还是在牧野姑娘身上。否则,以他之能,想保谁不能,又何须让人避着让着。
还有,你从现在开始准备一场简单的婚礼需要的一切。慕容璟和摇动,无责怪之意,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清宴着实大吃了一惊。
本王已经等了十年,不想再继续等下去。
慕容璟和决然道,脸上没有任何即将面临完纳心愿的激动和忐忑,只是说不尽的疲惫。
第十五章(1)
被从牢中放出来,又好吃好穿地侍候着,眉林左想右想都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最终只能把原因归到瘌痢头郎中的身上。兴许是他好心给自己说了几句话,又或者还想着让她给他养玉呢。
最开始的两天,她曾试探着往城外走去,结果被客气地请了回来。自那以后,她便不再出门,连瘌痢头郎中也没去见。
荆北多雪,梅花遍地,连她住的窗外也有几枝。但她并不喜欢,每日将窗户关得死死的,连气也不透。
如果说在被抓来的途中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话,那么在解药送到手中那一刻,她便全然清楚了。她之于他,就是一个暗厂出来的死士,或许在他看来,她就不该拥有自己的意志和qíng感,那样无论用起来还是想要舍弃,都很简单。偏偏她有七qíng六yù,还想着背离组织,所以才会落得现今的下场。
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索xing杀了她。那样不是省事多了?
她想不通此事,但也不想继续一厢qíng愿下去,便也不再胡思乱想。她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不能说话,索xing不和人jiāo流,只是要了围棋和棋谱,整日坐在炭炉边一边烤白薯一边自己琢磨。
她其实并不通棋弈之道,只是听说过有害诈争伪之道皆在三尺之局之上,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学学,看能不能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至于瘌痢头所说活不了多久的话,在毒发的疼痛被解药遏制之后,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大抵是经受过一段时间彻骨的疼痛以及无望之后,才体味到能够毫无痛苦地活着的美好。她此时秉持的是得过且过的想法,毕竟明知不可为而qiáng为之,那就是自找难受。而且,不得不说,对于瘌痢头郎中她还是心存侥幸的。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禀报给慕容璟和。因此在后来两人花前月下的时候,便免不了听他报怨几句,说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云云,连想他一下又或者去看他一眼也没有。她知道他那纯粹是胡乱找一个由头撒娇,并不是真心想要让她去记起那些说不上美好的过往,因此也并没趁机跟他算旧帐。
说完全没想他,那绝对是欺骗自己。偶尔琢磨着下棋方法时,她也会走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qíng景,针锋相对也罢,相互依恋也罢,便是最美好的时候也如同锋利的针芒一样扎得她揪着心口透不过气。只是她并不会纵容自己沉浸在那种境地当中,转眼又收回了神,然后剥去烤好的白薯皮,专心享受那甜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