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页
时直暮秋,万物皆在凋零,眼前的竹林却依旧郁郁葱葱,当真令人讶然。云倾暗想这竹林的主人定是爱极了这片竹林,才会打理的如此妥当jīng致。
沿着竹林中的小径缓缓前行,待行至竹林深处院落前,乐声的主人们早已奏完了《凤求凰》,正在弹奏另一首曲子:《入战曲》。
眼前的这座院子名唤:绿水居,名字倒是清雅。透过半敞的院门可以看见里面并不如晋宫其他宫殿那般雕栏玉砌,而是一座由竹子建成的主屋,十分雅致。此时门后守卫的小huáng门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已然沉沉睡去,云倾暗喜,轻手轻脚走进院中,院中恰巧并没有宫人在,云倾迅速溜进主屋里,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欢喜gān笑两声,继续寻找乐声的主人们。
就这样带着好似做贼一般的激动与兴奋,云倾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严格来说,她躲在一间屋子里的窗底下,透过檀木雕花窗的窗格,只能望见后院中弹奏之人的背影。
但这背影足够她瞠目结舌了:院中一青衣男子长立弄笛,一绿裳女子端坐抚琴,二人弹奏得忘乎所以,甚至相视而笑,眉目之间满满皆是qíng意,最重要的是,院中除这二人外,再无旁人。
深宫禁内,怎可容男女私自相会?这可是秽乱宫闱的死罪啊!
云倾惊讶地几乎就要脱口呼喊,幸亏她及时以手捂唇,才不致惊动院中沉醉在乐声中的二人。
待那曲《入战曲》奏完,院中二人双双歇了乐声,那绿裳女子轻启朱唇,幽幽道:数月不见,王爷的笛技竟进益如此之多,刚才那曲《入战曲》,我都快赶不上节奏了呢!
她的声音清越如鹂,听来十分悦耳,待她话音一落,传来的是身旁青衣男子慡朗的笑声:绿儿,数月不见,你倒是学会开我的玩笑了!我此去江浙一带赈灾,日日夙兴夜寐救济灾民,后来传来萧军南下、国库吃紧之事,更是殚jīng竭虑,思量着如何既让灾民吃饱又能多省些钱粮,哪来的闲工夫进益笛技?刚才还险些chuī错几个音符呢!
云倾在听见那男子的声音时再次忍不住怔颤了一下:煜王!
竟然又是煜王!
云倾这才想起夏末前往江浙一带赈灾的煜王刚于今晨归京,没想到他刚回宫就这么急着来了此处,看来这绿儿必是他心头所系之人,云倾心头的惊诧立刻被诡异的狂喜所替代。
这回总算是逮着煜王的小辫子了,真是不枉此行!
此刻接着说话的是绿儿,只见她轻笑一声,道:王爷劳苦功高,我不同你计较这些就是了!
煜王闻言收笛挂于腰间,坐至绿儿身侧,伸手一缕她鬓间垂下的水发,凑至其耳边,低低道:此处并无旁人,别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听着怪生疏的!你可知,此去数月,吾心夜夜不能寐,皆为卿故?绿儿,我很想你
绿儿闻言红着脸嗔道:听说你路过扬州,扬州的富庶可是能与帝京相媲美的,你既是夜不能寐,还赖我身上,总有个物件为证吧!
这么快就向我讨要物件了?煜王显然对绿儿的娇嗔很是受用,我相中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半月状,澄绿透亮,你必定喜欢!
云倾躲在暗处看不清那块玉的模样,只闻绿儿呀了一声,细细端详着那块玉,久久不曾释手。良久才将那玉挂于腰侧,缓缓道:说到江浙水患,我倒是有些奇怪。此次的水患果真那般凶险,毁坏无数堤坝?可有查出什么蹊跷来!
煜王轻轻一刮绿儿的鼻子,道:就你jīng明,这么远的地方的事也瞒不过你的双眼!江州、浙州两州的知州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年的水患确实凶险但并没有异于往常许多,朝廷年年拨款修筑堤坝,银子泰半都进了他们的腰包,这堤坝如何还能结实?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螳螂捕蝉,还有huáng雀在后。绿儿笑吟吟地接话道,最后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进了你的腰包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煜王顺势笑道。
这甜甜的调笑语声听得云倾一身jī皮疙瘩,云倾不禁抖了抖身子,须臾,又听见绿儿略带疑惑道:对了,这次的赈灾你做得如此成功,皇上也有心让你参政,可是你为什么要推脱?
煜王轻叹出声,语气不复刚才的轻快愉悦,似是有几分颓唐:时机未到!虽说如今我手上谋士、银子俱已齐全,终究是没有兵,如何能跟手握重权的恭王抗衡?只能继续韬光养晦!
你这样说也对,凡事急不来,需要长久忍耐以待时机。绿儿立刻安慰道,不过,此番萧国南侵来势汹汹,到时,恭王还有没有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最好是能战死沙场,那也算是死得其所!煜王讥诮道,以前只道他会打仗,如今看来还是小觑了他!单看他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时借赵王之死卷土重来,便知他的能耐不小!如今赵王一案还掌在他手里,一直悬而未决,这次他若是得胜归京,手中的兵权势必无人能及,到时难保他不会借赵王之事再次搅起事端来!
赵王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皇上都不再过问了,恭王还能搅起什么事来?绿儿不以为意道,再说了,并非咱们下的手,他爱折腾,便任他折腾去好了!
没这么简单!煜王笑着摇了摇头,之前刑部那么大张旗鼓的搜查齐王府,却是一无所获,虽然嫁祸齐王不成功,但到底是要拧个人出来顶罪,只是暂时没寻到合适的替罪羔羊罢了!这事迟早得有个jiāo代!说到此处,煜王话锋一转,诡秘道,话说回来,绿儿,依你看,这赵王之事是谁动的手?
这绿儿凝神细思了一会儿,但旋即会意道,你的意思是赵王之事乃是恭王贼喊捉贼?
第23章 宫闱往事
绿儿的回答听得云倾浑身一个激灵,不过她很快就在心中否定了这种说法,她不信曦泽是那样冷血无qíng的人。
然而,屋外的煜王却答得十分笃定:为何不可?你想想,父皇为什么突然不过问了,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能不恨那凶手?唯一的解释就是父皇已经知悉了凶手,却又不想动!哼赵王是中毒薨的,那毒安阳公主中过,是齐王动的手。巧的是恭王也中过,却是他自己动的手。既是稀罕的毒药,恭王哪来的?若不是他的神医解毒之后又配制出来的,难道是齐王送给他的?还有,赵王下葬那日也是他上演苦ròu计,bī着不得不开棺,他才借着赵王中毒的由头卷土重来。试想,他若不是事先知道棺内有异,为什么非要开棺不可?
如此一番入qíng入理的分析,云倾在屋内听到最后已是不得不信。然而,这无疑是一记闷雷生生劈在眼前,来得这样猛烈,这样急促,一瞬间,遍体生寒。
神思凌乱间,传来了绿儿满含嘲讽的语声:真是人心隔肚皮!不过,恭王纵使再有能耐,这仗也是难打!单看昌王主动请缨便知!到时无论成败,我们只要作壁上观,适时推波助澜,还愁玉石不能俱焚?
煜王闻言开怀大笑:有你这样的女诸葛在我身边,我还愁什么?笑过之后,他略瞄了一眼天边的日头,带着几分歉意依依不舍道,看这时辰,母妃午觉该起了,我不便多留,收好那羊脂玉,我改日再来瞧你!
绿儿连忙起身,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撑着慵懒的身姿缓缓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发出慵懒的叫声。
云倾定睛望去,只见那只猫是从紧挨着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墙角下的竹制小屋子里走出来的,那小屋选用大小一致的碧绿竹子建成,小巧而jīng致。
绿儿见到猫,双眸略眯,甜甜唤了声:绒球!
绒球便利索地朝她扑去,不偏不倚刚刚扑在绿儿的怀中,绿儿似乎对绒球的表现十分满意,轻抬柔荑顺了顺绒球后脑勺的长毛:绒球最是通人xing。本是睡得十分沉的,听说你要走,连忙来相送!
煜王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全靠你教养得好!绒球沾了这竹林主人的灵气,自然非比寻常!
绿儿浅笑一声,抱着绒球送煜王离开。
待煜王离开后,她又沿原路返回,将绒球放到它的小屋内,随后,便向云倾这个方向走来,yù从主屋后门走进主屋。
见此qíng景,屋内的云倾立刻慌了起来。她虽是躲在背阳处,到底外面天还没黑,只要有人进来,定是能瞧见她的。随着绿儿的脚步渐近,云倾的一颗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寻看四周的摆设,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藏身的衣柜,正要抬步靠近却发现那柜子上下皆被上了锁,云倾暗暗哀呼一声,继续搜寻可藏之处。
就在云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已经走到主屋后门的绿儿忽然又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娉婷行至前院,召集院中所有的宫人向主屋后的库房走去,云倾大大松了一口气,趁着这空档又快速猫着腰溜出了绿水居。
之后一连三日,云倾都有些闷闷不乐,在绿水居中所听到的一切带给云倾的震撼太大,她始终无法相信曦泽会是那般狠毒的人。到了第四日,她终于踏出了东暖阁,不是去见兰君,也不是想溜出中宫,她的目的地是中宫后院杂役宫人的休憩之所。
那里住着一位年逾四旬的老妇人,亦是中宫后院的洒扫宫人,人们都叫她庆姑。
云倾入住中宫已有大半年的光景,对中宫内的人事已是比较熟悉,这位从没有到中宫内殿服侍过的杂扫宫人与云倾十分聊得来。
这庆姑一生安于平淡,不挑事也不惹事,不争名亦不逐利,本本分分守着自己的本职,在这中宫后院的一角,勤勤恳恳地生活着。对于这燕国来的公主,老妇人并没有什么成见,反而很是喜欢,无聊之时,她亦愿意给云倾说说晋宫内的趣事,消磨这平淡得如死水一般的时光。所以,当云倾踏入她屋内时,正坐在圆凳上剥菱角的她立刻笑眯眯地唤云倾与她一同剥菱角吃。
云倾满腹心事地移步至桌边,神色呐呐地剥着一个菱角,一言不发。
庆姑见云倾并不如往常那般高兴,遂将一个刚刚剥好的菱角递到云倾面前,弯着眉眼道:公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没关系,吃一个菱角,把所有的烦恼都嚼碎,也就烟消云散了!
云倾接过菱角,轻轻咬了一口:真甜,谢谢姑姑!其实倒也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不过是好奇罢了!